“吃了啊,”他吃完了炊饼,又捧着香米粥喝了几口,继续说道,“你不是给我带了那些干粮?不过……也不怎么有空吃,骑马赶路的时候吃了些。”
嫤娘皱起了眉头,心知就该治一治他这毛病……身体是自己的,就是再苦再忙再累,也不该亏待自个儿的身子骨呀!
等田骁吃饱喝足了,天也蒙蒙亮了。
田骁漱了口,擦了把脸,准备上床睡觉。
“今儿外院会有人来找我,你替我都挡了去……就说我还是不好,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田骁说道。
嫤娘点点头。
“没人的时候,你也进来陪我歇歇。”田骁又交代道。
嫤娘又点了点头。
他拉她到床边,抱着她,让她靠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听着他的心跳声音,嫤娘只觉得格外安心,很快就眯了一觉。只是,天一亮,外头大光了,嫤娘也就自然而然地醒了。
田骁突然睡得沉沉的。
她悄悄地起了身,轻手轻脚地去洗漱了,又换了件衣裳,上了妆,才走出内室,还不曾吩咐秀儿去大厨房拿早饭呢,就听到院子外头的清衣巷乱轰轰的。
似乎有很多人在行步,脚步凌乱,又有人还急切地说着话,也不知是怎么了。
嫤娘想了想,吩咐秀儿出去大厨房领饭。
结果秀儿才开了门,就有人急急地奔了进来。
“夏夫人……”那人一见嫤娘,立刻行了个揖礼,说道,“夏先生可在?外院董师爷差我前来请夏先生过去一叙……”
嫤娘见那人穿着宽袍广袖的衣裳,脑后还绑着书生巾,连忙也朝那人行了一礼,说道,“先生万福,可我家夫君还病着呢,昨儿就已经告了假了,今儿早起……看着仍有些不大好,烦请先生和董师爷说一声,等明儿我家夫君好些了,定会前去。”
那人一噎,似有些为难,然而嫤娘也不退不避地立于庭院之中,并不肯退步,那人只得又朝嫤娘行了一礼,急匆匆地走了。
嫤娘走到了院门旁,看了看巷道里的人们,见基本上都是三五成群的清客们,络绎不绝地朝着外院的方向走去……算时辰,竟比原先去外院早了两刻钟左右。
这些清客为什么那么着急又那么兴奋?
难道说,田骁去吴越国杭州府做的秘事,此时已经传回了金陵?
会是什么样的事,让皇甫继勋的清客们这么兴奋呢?
嫤娘想了想,命寻枫关上了门。
一整天,她都关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中午时分,她去叫了田骁起来,小夫妻俩悠悠闲闲地吃了午饭,跟着两人又相依相偎地睡了个午觉……到了夜里,已经好吃好睡了一整天的田骁终于缓过神来,将心爱的妻子好生宠爱了数次,最后累得嫤娘哭了起来才作罢……
隔了一日,田骁“病情大好”,便“强撑”着去了外院参与理事;而嫤娘也应邀前去皇甫夫人那里喝茶聊天去了。
众清客夫人们碰了面,大家先是关切地问候了嫤娘几句尊夫的身子骨怎么啦……一番寒喧过后,这才纷纷落了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昨儿个从边疆传来的消息。
嫤娘因为要“侍疾”而两天都没出过院子,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她此刻认真地听着众人的讨论,听了半天她才听明白……原来,吴越国君派了个遣使过来,如今人就在金陵。
而那吴越使者前来金陵的用意,就是指责南唐军士夜闯杭州府,竟一路击杀吴越将士!从国界扬州,再到杭州,竟有数十名将士死于南唐军士之手!
嫤娘惊得睁大了眼睛。
“陈家姐姐,那……吴越国怎么就认定,是咱们的人下的手呢?”嫤娘问道。
陈夫人好脾气地替嫤娘解答。
“说起来话长……那吴越国君与咱们圣上一样,都十分礼敬佛法。当然先王还在,圣上还是皇子时,还曾一度在寺院里带发修行过。就是在那个时候,天竺高僧祝遥应圣上之邀,千里迢迢从天竺赶到咱们金陵来布道施法……当时圣上听说祝遥大师要来,高兴得紧,连忙命人造了一座……喏,就是前一回你去游赏过的钟山寺啰!”
说着,陈夫人开始娓娓道来。
“后来啊,祝遥大师果然如约而至,他在钟山寺开设法坛,收信徒,又与众僧辩经论经……再后来呢,吴越国君递了帖子过来,也请祝遥大师去杭州府讲经布道。这佛法无边啊!祝遥大师也应了,便与咱们圣上约好,先去杭州府呆上三个月再回转……”
“在那个时候,祝遥大师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他与圣上是忘年之交,据说还曾经和圣上说过,余生应该不会再回天竺了,毕竟年纪大了不是……没想到,祝遥大师去了杭州府才两个月不到,竟然就在杭州府的容音寺里坐化了!”
陈夫人继续说道,“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一收到信儿就去了杭州府,想迎回祝遥大师的棺木,回钟山寺下葬,不料吴越国君却道,祝遥大师圆寂前曾口称就地坐化,还说要火化……且等到咱们圣上赶过去的时候,祝遥大师已经被火化了,遗骨化成了一枚金光灿灿的舍利子!”
嫤娘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舍利子?
“据说那些舍利子啊,就成了容音寺的镇寺之宝。平日里就供奉在大殿的金身菩萨跟前,受善男信女们的香火供养……”说到这儿,陈夫人话音突然一转,叹气道,“这回来的吴越使者,便是指责咱们的人越境而过,直捣杭州容音寺……目的就在于祝遥大师的舍利子!”
这时,何夫人插话道,“要说吴越国怀疑是咱们南唐派人去取了祝遥大师的舍利子,也不是空穴无风的……毕竟咱们圣上派人去吴越索要祝遥大师的舍利子已经好几回了,吴越国却一直不肯给……”
又有人应道,“其实我觉得,就该这么去取回来才是!那祝遥大师的舍利子本就应属于咱们的钟山寺!圣上派人去拿了回来,真没一点儿委屈他们的,就只不该杀了人家几十将士……”
另一人答话道,“哟,瞧您说的!这刀剑无眼啊,再想想,咱们的人可是孤军深入数百里,才直捣黄龙的,定是吴越军无理阻止,才被咱们的勇士才杀了的!活该不是?早将祝遥大师的舍利子归还给咱们不就得了,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一步……”
嫤娘陷入了沉思。
看来,这就是田骁领着人去干的了。
可他这么做,有什么用意?那舍利子这么重要?
不,不对!既然田骁将这舍利子摆到了明面上,那其实就证明着,舍利子只是个幌子!而如果舍利子只是个幌子的话,那田骁的用意……是为了挑起吴越与南唐之间的矛盾?
可吴越国不但地小国弱,国君也是个温和好脾气的,首先为了这么件事,吴越会与南唐发生什么样的矛盾?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田骁他们,又能从中获得什么样的利益?
说起来,后宅女子们议论朝堂事,其实也是在家中听自家男人所说的一些想法与政见罢了。所以众人浅聊了一会儿,皇甫夫人就让大家散了。
嫤娘回到自己的小院,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过了晌午,田骁回来了。
“今儿这么早?”嫤娘奇道,“还是说,呆会子你还要出去?”
田骁笑道,“难道你不知道为夫有病?”
嫤娘一噎。
田骁笑着上前,伸手搂过了她的纤腰,带着她往里屋走。还一边走一边在她耳边低语道,“呆会子吃完了午饭,好好替为夫诊治一番,嗯?”
嫤娘面红耳赤。
她努力忽视他话语中的轻佻与挑逗,却开口问道,“你真把容音寺里的舍利子弄出来了?如今在哪儿呢?”
田骁便明她已经知晓了。
“我哪里敢动舍利子!那毕竟是祝遥大师的遗骨圣物,岂可唐突!”他亦正色答道。
嫤娘糊涂了。
舍利子不是他拿的?那吴越国又为何要派使者来南唐问责索取?
“那……那,那舍利子,在哪儿?”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田骁哈哈一笑,将嘴唇贴近了她秀气小巧的耳垂,轻声说道,“咱们根本就没拿舍利子!那舍利子……到现在还好好的呆在容音寺里呢!”
嫤娘瞪大了眼睛。
田骁关上了内室的门,直接把她带到了大床边,搂着她上了床。
嫤娘心中疑团未解,哪里肯从他!连忙用双手撑住了他宽阔厚实的胸膛,嗔道,“你倒是说啊!”
田骁根本就不在乎她那点儿力气,只是寻了个好体位,将她拥在怀中,这才细细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