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骁低声说道,“咱们在皇叔身边也有人……皇叔执掌皇城司,又管了禁卫军。那几日,当值的几个侍卫首领统统被调离……大哥觉察出不对,立刻禀报给官家了。可那几日以来,也不为何,官家易怒暴躁,大哥略说了几句,就被官家喝斥了出去……”
“大哥觉察出不对,立刻写了密信给爹……只是,这事儿恐被皇叔知晓了。”说到这儿,田骁又道,“按约定,咱家的急极密信共分三路,可爹只收到了一路。可见得,另外两路都被人截取了……果不其然,后来咱们的探子折了两路,心疼啊……那些个人可都是人中龙凤,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惜,可惜!”
嫤娘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那,那后来呢?”
田骁道,“莫急……后来爹立刻回了大哥,‘静观其变,自保为主’,因此,大哥使了个苦肉计,摔折了一条腿,便告了假,在家中养病。”
嫤娘脸色惨白,问道,“是,是真折,还是装的……”
田骁看着她,苦笑道,“这可是要命的事儿,能装?”
“想来也是,爹手握重兵,本就是皇叔防范之人,而大伯被扣留在京中,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就代表了咱们田家的立场……若是大伯轻举妄动了,恐怕先遭殃的就是大嫂子和两个侄儿。接着就是咱们……”嫤娘叹道,“……大伯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他受太多苦了。”
想了想,她继续追问道,“那后来呢?咱家折的那几个探子,可被人认出了身份?”
田骁怔忡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倒不会。他们都是死士,而且身份安全得紧……”
嫤娘见他不说话了,不敢再催,只是陪他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田骁才轻声说道,“因三路探子折了两路,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哥都不敢再递消息儿出来。直到前几天爹重新布置了人手,大哥才用加密暗语,共分九次,才将消息儿递了过来。”
直到这会儿,嫤娘才预感到,这事儿可能真的不比寻常了……
果然,田骁悄声说道,“那一日,皇叔傍晚入宫,摒去左右……无人知道他与官家说了些什么。当然,当时应该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些人,都是官家身边的亲卫。只是后来到了凌晨时分,官家暴毙,且那些个侍卫……失踪了。”
嫤娘“啊”了一声,俏脸儿惨白。
“他们都是大哥昔日的同僚……据大哥在日后的调查,他们的家眷大多搬离了汴京,不知去向了……”田骁看了嫤娘了一眼,继续说道,“他们都和大哥一样,是官家的心腹侍卫……不同的是,大哥身后有爹这样手握一方重兵的大将。而他们……”
嫤娘只觉得浑身冰凉。
田骁道,“我和你说这些,是要让你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以后,你要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嫤娘犹疑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二郎,那,也可说,他是如乱臣贼子一般的人物……难道咱们,还得替他卖命不成?”
他看着她,眼神柔和。
“人在世,最紧要的,是看清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儿,这就够了……嫤娘,天地虽大,却有规矩伦常在。这个伦常就是——咱们是赵氏皇族的臣子,尽忠、报国……这是咱们的本分。”田骁缓缓说道。
“如今这日子比起当年爹娘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已经强太多啦!咱们没有必要去为了一些不值得的坚持,再次令家园陷于战火之中……再说了,赵家人谁当皇帝,对咱们来说,又有什么打紧?咱们仍然是赵家臣,这就够了。”田骁笑着说道。
嫤娘看着他,咬着牙不说话。
她的夫君是个看上去俊美温煦的人,但那其实是假像……实际上,他是个心胸狭窄而且睚眦必服的人。
所以在很多时间,都是嫤娘在劝说他要放宽心胸目光远大等等。
今儿从他嘴里听到了这样的真相,以及他亲口告诉了她,田家的立场……嫤娘这才觉得,她的夫君,确实是位君子。
没错,公爹田重进确实是官家的嫡系心腹。同时官家的死,也确实疑点重重……
可田家压根就没有任何起兵的打算,固然是为了保全田府上下,但这何尝不是大宋子民的福音?天下已经分崩离析了近百年之久,好不容易才安定平稳,相信天下百姓都不愿意再起战火……
想到这儿,嫤娘朝着田骁行了半礼,又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可要先替天下的百姓,多谢爹娘,多谢你……”
田骁放声大笑。
嫤娘连忙直起身,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田骁的笑声戛然而止——这还在国孝期内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
田骁领着她继续在花园里散步,却将其他的消息儿告诉她听
——上个月,南唐国破。
后主李煜与王后小周氏被人遣送至汴京,李煜被封为违命候,小周氏被封为郑国夫人,囚居汴京。
嫤娘听了,十分感慨,叹说道,“李煜也就罢了……可那小周氏,冰清玉洁一般的人物,如今被当了阶下囚,还不知道心里头怎么难受呢!”
田骁听了,眼神闪烁。
赵光义与之前的花蕊夫人就有些不清不楚的,可见得这人也是色中饿鬼。又因他带着嫤娘在南唐秘密行事时,李煜觊觎了他的嫤娘……出于报复,当时田骁连发了好些关于小周氏貌美体娇的密探上去。
想必,现在赵光义一定对小周氏很感兴趣吧?
田骁的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