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完除夕没多久,有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就和嫤娘说道,“明儿碧琴就到……为了掩人耳目,你和外母说一声,碧琴就充作她娘家的远房亲戚过来投靠。毕竟咱们田家的底细……外人太清楚了,为着爹是个孤儿,几十年前咱家一个亲戚也无,突然冒个亲戚出来简直就是自打嘴巴子……”
顿了一顿,他又告诉她,“碧琴的弟弟已经找着了……起先史松在京中入了天牢,他的儿子就被发配到大理边境的大渡河去了,后来又因战事断了一条腿,在街头当起了乞儿。我手下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史家小子,帮他诈死脱身又送了回来……现在安排在咱们外头的庄子里。”
“可惜啊,那小子的一条腿坏了!不过,这事儿我还没跟碧琴说。就由你出面和她说罢,这点子小恩小惠的,你们娘们儿出面比较合适。”田骁继续说道。
嫤娘叹了一口气,却又对他说的话深以为然,连忙去和母亲商量。
夏大夫人想了半日,问了碧琴的年纪以后又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最后总算想起她有个远房表舅家的表妹据说嫁到山西道去了,后来隐约听说生了女儿……可因为早年战火不止,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
嫤娘打听得清楚了,连忙用纸条将那女孩儿的父姓母名给写了下来,交给了田骁。
第二日她与刘芸娘张凤姐管家的时候,外头有婆子来报,说门口有个挽着小包袱的年轻娘子,说要上门来投亲。
嫤娘便知是碧琴到了,却故意说道,“呸!定是个来讹钱的……”
那婆子又道,“回少夫人的话,那小娘子说,她并不是咱们田府的老亲,而是,是……是您的表妹。”
“我的表妹?”嫤娘扮出了错愕的表情。
想了想,她命那婆子,“去把那小娘子请进来问问。”
婆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带了个小娘子进来。
嫤娘一看,觉得又像碧琴,却又有点儿不像碧琴……
“瑜娘给少夫人请安,少夫人万福。”碧琴跪下朝嫤娘行礼。
她一开口,嫤娘就确定了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碧琴。
“起来说话吧!恕我眼生,不认得小娘子……怎么小娘子反说与我有亲呢?”嫤娘一边打量着碧琴,一边问道
碧琴抹了一把眼泪,将自己的“身世”说与嫤娘听。
嫤娘一听,可不就是那日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快请了家里的大夫人过来!”嫤娘朝果儿使了个眼色,果儿会意,跑去请夏大夫人了,嫤娘这才对着碧琴说道,“正好这些天我娘也在,以前的亲戚辈分我也分不大清……”
很快,夏大夫人就过来了。
夏大夫人自然晓得来龙去脉,当下装了装样子,又问碧琴父母是谁,家住何处,又细问了一番她母亲家中的状况,最后与碧琴抱头大哭,连喊了好几声“我可怜的表妹,我可怜的瑜娘”等等……便将这个亲戚认下了。
自从,碧琴就以表姑娘的身份,在田府寄居了下来。
后来避了人,嫤娘就碧琴,“从那边脱身出来,费了些功夫罢?”
碧琴先是认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然后朝着嫤娘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行了九个大礼……
嫤娘被唬了一跳,连忙说道,“你何必这样?快起来说话。”
碧琴哽咽道,“我人微言轻,多亏娘子愿助我一臂之力……想从皇城司那边抽身而出是不可能的,亏得娘子与郎君相助。娘子瞧瞧,我是不是长得和原来不大一样了?”
嫤娘道,“可不就是!我先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认错了人呢!”
碧琴微微一笑,抹了把眼泪才继续说道,“为了脱身,我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放了一把火,在我那几个同伴面前活活烧死了……”
“啊?”嫤娘不敢置信地问道。
碧琴笑道,“是郎君的秘药救了我。我和郎君说要火遁,郎君就派人送了丹药和避火衣、引火罩等东西给我……我全身都抹了丹药化成水的汁儿,又穿了避火衣,再在避火衣的外头套上了引火罩……”
“那天晚上,郎君派的人终于掘开了我屋里的地道,送来了一具新死的女尸,我才下狠心点着了屋子,又在屋里大声求救,甚至还打开了窗子,让外头的人看到我浑身起火……屋子里外头都有郎君的人打点。我们抛下女尸,从地道里逃了出来……可我的脸,还是被烧坏了。”
“郎君又命人送了秘药过来,让我天天按着药方子涂脸,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的……您瞧瞧,眉毛已经被烧绝了,得每天描一描。面上的肌肤倒是因为用秘药涂了几个月,因此变得细滑白嫩了好些。”碧琴说道。
嫤娘靠近碧琴看了看,问道,“疼么?”
谁料她这话一说出口,碧琴的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淌。
“自天牢与爹娘弟弟一别,我,我……就再也没人问过我疼不疼、冷不冷、饿不饿了!娘子,娘子……”碧琴突然失控地上前紧紧抱住了嫤娘,失声痛哭了起来。
嫤娘抚了抚碧琴的后背,待碧琴情绪稳定了下来以后才缓组缓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儿要让你知道。”
“娘子请说。”碧琴抽抽噎噎地说道。
“你爹虽然没了,你娘也没了下落……可你弟弟如今就在我们家的庄子上!说起来啊,他原被发配到大理国境,嗯,后来呢……出了些变故,他,他断了一条腿。郎君费了些功夫才把他从大渡河畔接了过来……等你在府里安顿下来,我再领着你去看看他。”嫤娘柔声说道。
碧琴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
良久,她才掩面痛哭了起来,“……我弟弟还活着?啊!啊……我弟弟还活着……他还活着!”
嫤娘也忍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