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非核心成员,对当年的真相也不过是雾里看花,现今相隔十数年时光的故事被揭出,他们也不自觉地被眼前人牵引进了回忆当中。但屋中还有一人并不拥有那段时光,在长久的寂静后,他终是抬起了那双深邃的邪眸,首次与面前的男人直直对视。
“原兽战争的结束,应该是在莫比乌斯岛覆灭之前。”荆明低声道,“在那之前有一段空白期…这就是你在那时所经历的事情么?”
“在那个年代,每个人的经历都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我活下来了。”梁秋并没有否认,“但正因为活着,才要把这些事延续下去。如果我失败了,还有什么能去证明葬送掉的那些时间?”
“为了这种理由,你才会活成如今这个样子。”荆明望着他淡漠的表情,“隐藏真实的自我,演了十几年的戏,也只是被自己的时间所困,这样看来你也真可怜。”
“是啊,你说的没错。”梁秋笑,“但到头来,你们不也是融入了这场戏么…还包括你在内。”
荆明看着他,表情复杂:“我的确没有想到,当初说着那种话的你,才是真正不愿站起来的那个人。”
“站不站的起来,我已经不在乎了。要达到最终的目的,这些本就不应该在考虑范围之内。你最该清楚这些不是么?”梁秋俯下头扫视着他,“这么说的话,你我本该就是一类人。”
荆明沉默了一下:“你所说的计划,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只差最后一步,就看看这临门一脚要怎么个踹法。”梁秋说,“至于在那之后的事情,我也无法预测。那会是全新的时代,只属于我们,谁也描述不出来伊甸园是什么样子。”
“如果做到了,到时候我们也应该已经变成了祭品。”荆明一语戳破,“知道真相的你还能说出这种话,不愧是多年的骗子。”
“我不否认,实现终极实验需要的当然是最为精炼的血统,超过目前了解到的任何一次。”梁秋俯下身,“但宝贝放错了地方,也就变成了垃圾。越高级的实验越是有剂量要求的,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
荆明眼神微微一变。
“这是你自己的机会,也是白狼其他人的机会。”梁秋走上前,在身后人吃惊的目光下风轻云淡地解开了他手上的锁链,“说实话,我并不想在这次的行动中牺牲掉你们几个。以前是别无选择,但现在谢春儿把完美的替代品送上门了。只需要收下她们,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荆明面无表情地活动着手腕:“如果你的行动真已经进行到你说的那个地步,我想不出你在最后还要迂回的理由。”
“如果每件事情都需要理由的话,那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梁秋说,“在这个时代里我已经跪得够久了,就当是我想要最后站一次吧——不仅是不败北这么简单,而是要堂堂正正地胜利。该得到的一分都不能差,不应受的…也不会再多接一分。”
他轻轻一抖手,一道银光从指缝间飞出,被荆明正准接住。那是一枚刻着白狼纹章的磁盘,经过长久的保存后再度物归原主。两人都没有再进一步的交流,几分钟过后,狭小的房间内被荧屏的光所照亮,随后如往常一般有节奏的密码敲击声静静散在空气里。
“希望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荆明放下了键盘上的手,自言自语般道,“现在系统还在受城里影响,最多只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在这之后的事情,别再来找我。”
“这就足够了,该说不愧是你。”梁秋眼里映着验证通过的淡绿图标,嘴角不自觉地挑起,“接下来只需要看着…会有多少傻瓜接下这份有诚意的请柬了。”
……
数据框弹出在屏幕上,一条条的信息按时间顺序成排展现在眼前。江桦顺着按键指引一步步接入,底层数据库如往常一般输入输出着信息,搜索浏览功能一切正常。
“连城际网的硬件都被原兽毁了吧?你们总部这边这个系统居然还能运作?”在旁边看着他操作的安年见状也不由得惊道,“说起来负责维护的…应该是你们那位‘狼眼’吧?这水平,在这个时代肯定得是人类的天花板了。”
江桦并没有回答,只绷着脸看着屏幕。和安年不同,他在此之前就尝试过用信息部的设备登录,而那时的系统分明是处于全封闭模式,想来必然是荆明最后采取的防守策略。如安年所说,在谢春儿不复存在的现今,能破解他防火墙的人类找遍世界恐怕也不够一个巴掌,但现在全封闭模式确实地解开了。
他带着这个疑问继续操作,匿名抹掉记录后点入操作后台。在黑狼的时候他和部门总部打过照面,也因此才找来了这里动用这台中端电脑,身份通过后他可以调取狼巢势力范围内一切区域的监控录像,当然也包括已经被封锁的、江一弦被掳的白狼总部。
无声的画面在面前打开,观看的两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大厅内的摄像头都是单独供电,并不受兽灾下全城断电的影响。之前一晚他从江一竹那里问到了姐姐失踪的详细情况,小家伙记忆力一如既往地好,即使害怕还是把时间和地点的细节记得很牢,这让他很容易就锁定了时间点,所幸现在看来敌人还没有想到删除这个时间内的痕迹。
“在这之前小弦就出了问题!”安年望着屏幕上一晃而过的影子,语调骤升,“看她这是自己出了问题…恐怕是休克!她之前就被人动过手脚了!”
江桦按着她抖动的肩膀。她之前的冷静果然都是强装,江一弦出点什么三长两短她都一定是第一个崩溃的,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当第二个,必须得让自己保持在能够正常思考的状态。
“先等等。现在他的计划还没有正式开始,为了保证活性的完好不可能真的伤害到那孩子的身体。”他低声道,“在这之前要弄明白…到底是谁在替他做着这些工作。”
大概是被他的话劝服,情绪激动的安年略微平复了些许,强自按捺着重新俯下身来盯视着屏幕。画面上江一竹似乎是在喊着一边的避难所医护人员,但后者忙于转移伤员并没有分出多少人手,而就在监控的角落处,另一群黑影却不自然地渐渐挪近。
“没错了,和小竹说的一样。”安年一指屏幕,眼里翻动着危险的红芒,“就是这些人…抓的小弦。”
江桦同样定住了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唯恐错过半个细节:黑影们似乎和江一竹说了些什么,边说边拉扯着两个孩子,江一竹很明显是在抗拒,但却不自主地被拉离了江一弦身边,身边像是在匍匐待命的黑影迅速展开了队形将她包抄当中…
尽管明知结果,江桦与安年二人还是不由得看得手心出汗。画面中的江一竹显得很是惊慌失措,大概是也明白爸爸妈妈不在身边自己孤立无援的场面,在包围下不断朝着墙角退去,影子们步步紧逼,从这个角度甚至已经能看见后方有人掏出了武器。
但下一刻白色的洪流突然涌来,一群医护员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意图插手,黑影们见情况暴露迅速收势撤队,事情没挑起来不明事实的路人也就没深追转而照顾病患去了,画面最后只留下了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安张望间进度条走到了头。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两个孩子一网打尽…但没有强取,他们的行动原本该是秘密的。”安年挑起眉,“看这个身手…不像是携带者。”
江桦盯着屏幕上监控最后的固定画面,眉头紧皱。他自然也看出了这群不速之客的情况,估计是有意避开人群,但行动模式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如果连这也是梁秋的安排的话,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支隐藏的势力?
他默默擦掉手上紧张出来的汗,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画面里江一竹的身上转开,这才得以在脑子里开始梳理。之前他为了避免自己的预感特意拿走了梁秋的权限,按理说他这段时间的地位应该是徒有名分而已,更不要说猎人理事这个职位本身就是没什么实质调兵权的文职,但如今却有不明来由的人为他服务,要想做到这一点的话…
细微的响动忽然在此时传入耳中,沉思当中的两人同时一凛,目光不约而同地瞟向门外。
“有人来了。”安年低声说,“就在…正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