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没想到一下就能被人认出来呀。”她几步走到那几人面前,脸上竟然带着灿烂的笑意,“对,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这幅表情呀?不开心点么?”
她说这话时语气完全变了,从方才的深沉一下变成了愉悦,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魅惑。别说是一边一脸懵逼的王庆,连江桦都有点没跟上这奇异的转折。但那三人却像是被其所慑一般,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
那是存在于他们记忆中的梦魇。曾经有许多次他们被要求做善后工作,只需半夜在某个指定的角落埋伏着,往往就能远见到白影一闪,接着那个地方便一定留下了尸体。那杀戮手法之娴熟让他们这些亡命之徒都不敢想象,但远在天边、消失许久的杀手此刻却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不…不是那个…”他们连话都已经说不利索,“你…不是应该在边境就被…”
“啊呀,那些事情现在说出来可就不好啦。”安年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道,“与其多想这种没意思的过去,你们难道不应该多考虑考虑现在么?”
那语气似曾相识,站在一边的江桦一下明白了她的目的——是夜莺,她久违地再度用起了这个不能见人的身份。不愧是一体双生,尽管那个人格早已死去,她做出那一颦一笑却依旧得心应手。
“当然当然没问题。边境之后那位大人失联了好久,恢复联系后也再没看见过你,还以为怎么着了,没想到还能碰上你亲自传消息。”徐宽沟点头如鸡啄米,刚才那副傲样荡然无存,“这次也是有新的任务么?随便提随便说,我们马上就去做!”
“啊呀,放心,不是什么任务,只是想来问你们件事。”安年笑了笑,看似无意地把玩着手里的沙漠之莺,“那个孩子,是你们抓的没错吧?她现在在哪?”
“这个…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真不知道…”徐宽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为了证明清白似的死命摇头,“干这事的人不止我们一队,我们只是负责抓,剩下的都是别人的事!”
“哦?有这么多人啊?”安年点了点下巴,有些遗憾似的,“听起来,你们跟他们不怎么熟咯?”
“对对,我们只是照章办事,带走那女娃子的人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连他们的名儿我们都不知道!”
他满怀希望地连连点头,忙不迭地撇清关系,但接下来他就看见面前的女人轻叹了一声,很可惜似的缓缓摇了摇头。
“是么,看来我是找错了人,白跑一趟了。”安年不满地撇着嘴,“那好吧,之后我再自己去找其他人问就是了。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好像…也就没什么用了呢。”
她说着,看似无意地摩挲着手上沙漠之莺的枪杆,动作让三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女人就是记忆中的那个鬼魅,那么做出和当初相同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不不,还有用!我还能做事!”他们像是案板上的猪一样扭动着,“今天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接下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为你们做事,无论做什么都…”
回答他的是清脆的上膛音。安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熟视无睹般将手指塞入扳机拉起枪筒,就像是孩童把玩有趣的玩具。刻意放慢的动作落在三人眼里,憋得脸色铁青的徐宽沟终于是按捺不住,猛仰起头嚎叫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认识他们…不对,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能联系到他们!”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被捆扎的手笨拙地指着自己的口袋,“名单在我手机的内存卡里,系统内所有人的电话都在上面,你们随便去查好了!放过我们,我们真的没做什么…”
安年斜瞥了他一眼,像是对此早有预料,不等他的话说完,便已经眼疾手快地从他口袋里抽出了手机,用他的指纹解了锁,果真从内存卡目录里调出了表格文件。看到名单的同时,她的表情便瞬间恢复了正常,在三人惊魂未定的注视下站起身来,将那个手机直接抛给了王庆。
“他们的招供没错。这名单显示全都是黑狼的人,从你们的系统里应该可以查到,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她边说着边一挑眉,“诶,还愣着做什么?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么?”
“哦…明白了。”王庆还没适应她突然切换回了平常的语气,捧着那个手机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你…是他们顶头那个人的…”
“他们认错人了。”安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们一眼,耸了耸肩,“大概是把我和哪位高层‘同事’弄混了吧。反正都错了,那就干脆将错就错,还省了你这边的麻烦。”
王庆瞪圆双眼看着她。就一句话的功夫,这个女人居然就一眼看破了这几个人所犯的错误,又不显山不漏水地将其加以利用轻易得到了想要的情报。这样快的反应力真只是当场想出来的么?
他心里揣着这个疑问,思索半天也没想好如何开口。而只在他犹豫的时间里,安年却已经重新走回江桦身边,眼神复杂。
“我大概能确定了…这一次是我们估计错了,高估了那位梁主管。”她把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程度,“难怪他能突然聚集起这么多的人手。积累起这些势力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至少不全是。”
江桦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夜莺的身份可不是说暴露就暴露的,几句话下来他也弄明白了内涵——这几个人口中的“那位大人”只是掩盖后的称呼,隐去的前缀是“母上”。
他没收梁秋的权柄之后就将其名下的势力整顿了个遍,按理说梁秋是不可能在如此眼目下筹备势力的。现在看来,这也的确并非他亲手所为,而是鸠占鹊巢——巢的主人曾经是谢春儿。
此前她在城里的势力是有目共睹的,但漆黑之日过后城里的势力却约好了似的集体沉寂,想来梁秋也正是在当时趁乱接手了这一切。有那个人来掩盖事实,可谓是完美的灯下黑,怪不得这之后他们找遍城内都没搜出多少线索。
果真如梁秋所说,她帮他完成了一切部署。就像是之前的罗千祥和钱胜一样,这三人说起话来满口的故弄玄虚,也的确是她带出来的风格,在洗脑领域这个人工智能精通一切煽动技巧。
他思索间不经意地朝旁边投去一瞥。在二人谈话的时候,王庆已经重新走上前去,面对着曾经的手下如今的堕落者,满脸恨铁不成钢。那三人也听到了刚才的话,自然也就醒悟过来自己被耍得当众暴露丑相的事实,这让他们满脸涨得通红,和王庆目光交错间几乎溅出火花。
“王队,没想到今天你也耍起了这种腕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居然跟这种人勾结在一起…哥几个看错你了。”
“嘴还挺硬…只可惜脸皮更硬啊。”王庆啐了一口,“我黑狼当时怎么会招进来你这种败类。兽灾之后全城都在统一战线,作为猎人,你们居然还能为一口饭把人出卖出去,跪在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脚下。别再叫我王队,我恶心。”
“你…你懂什么?!”徐宽沟心知已经无力回天,冷不丁大喊道,“那根本就不是人!是跟日食那天出现在边境的一样的怪物!他们包庇那种东西、让那种怪物藏在城里,甚至还让一群人跟着去送死,任他们这样发展下去,城里的人…不,人类都会落到原兽战争之前的境地!”
他粗重地喘息着,见王庆在他的激烈反应下没有回答,破罐破摔般进一步道:“你以为,你们在这耍点小聪明、拿到点情报、杀几头原兽就是胜利了么?所谓狩猎原兽的猎人,对原兽、对真相根本就一无所知!再过一段日子,等到真正的进化完成,你们…不,全人类也只是没毛的猴子,在新的种族、在真正的力量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这话说得挑衅,王庆额上瞬时暴起了青筋,刚要发作却被江桦拦下:“你刚才说…新的种族?”
似乎是破罐破摔胆气回升,徐宽沟听着他的问话,居然又露出了那种嘲讽的神情:“也不怕告诉你们,那位大人已经说过,现在做的事情不会很久了,马上他的计划就会完成,我们所有人都能一起掌握‘终极’的力量…和边境出现过的一样。”
“和边境一样?”江桦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对咯,就是达格网里的那些畜生。按他的说法,那会是比所有原兽、乃至所有的生物都更要高级的东西,是前所未有的,而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能分到一部分。”徐宽沟挑起嘴角,“这种好东西始终存在,但你们却一无所知——为什么?就因为从前它只是被某些人握在手里用来支配,圈外的人连被宰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庆突然变了神色:“握着原兽力量的…某些人?”
有什么东西被这一席话唤醒,他感觉久远的记忆再度蠢蠢欲动起来。但徐宽沟却没有发觉他的异常,依旧沉浸在自顾自的演说里。
“当然,这也是我们投奔那位大人之后才知道的事情。现在的和平都是假象,维持这些是你们最厌恶的…打破原兽禁忌的东西。”他看着王庆青白相接的脸色,自认得手,“你们不去阻止这些真正的怪物,反倒在这跟我一个小角色怄气?尽管闹吧,闹得越久,到时候你们越能看清后果。他们就要出来了,那些怪物…”
“你懂个屁!”王庆忽然怒吼出声,“他们做了什么、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但你们的做法我可是都看见了!朝自己队里的人放冷枪、在正需要人手的关头闹窝里横,现在对一个孩子都能下手?都能给这种人当走狗,还说有脸说别人是什么怪物?不先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刚才还满脸嚣张的徐宽沟张着嘴傻在当场,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时吐不出半个字来。王庆却像是上头了似的,狠狠一跺脚,语速快得几乎没有换气。
“听好,就当你们说的那些是真的好了,我懒得知道也懒得管那是怪物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们乐意当人,那我就当他们是人。但无论是谁,无论他是掌握着终极武器还是进化方法什么的,只要是想拆我家、想让我喝他的洗脚水,那我日他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