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明白了吧?这就是人,跟原兽打了三十年,还是要靠达格网才能得一口气。真的到了靠自己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是!”刘大龙大吼着,抬起手想要回敬一拳,“这样的你们还想跟真正握权的人干正面?想凭什么…”
准备挥出的拳被截在了半道,王庆一手探出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卡死在地面上,眼里果真扬着比血更亮的狠色。
“也许你说的人真的存在,但那不是你。”他一字一顿道,“同样,也不是我。他们安什么心、做什么活都是他们的事,你说的那些理念也与我无关,我能做的,只有这之后完成我自己的事。”
“你…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是要作为人来做这些。面对原兽,人类要做什么,三十年前不就已经知道了么?”他提着对方的领子,“就是他妈的拿命跟它干一场啊!反正你我都只是这样的玩意而已,在原兽面前…也就是一起去死吧!”
“操!你丫是疯了!放手!”
刘大龙额上青筋跳起,王庆的脸色让他意识到这绝不是玩笑,惧意让他同样伸出手来掐向对方的脖颈试图挣脱,但那双手比螃蟹还抓得紧,两人都被对方的力道掀翻在地,在四面开阔的楼顶上翻滚扭打。没有任何人介入,原本站在台边的队员同样被身边的“叛徒”卷入各自的战局,天台上乱作一团,人们在现代化的时代用着最原始的方式战斗,如同狼群相互用爪牙撕咬。
刘大龙的后脑勺磕在地板上,撞出成片的血痕,也撞醒了他的头脑。他意识到了两方的不同:对方是奔着肃清异己而来,下手不顾后路,而他们却还有那位大人交予的任务在身。
他还未真正见过违抗命令的人是什么样子,但凡在他手下做不出点成绩的人最后全部销声匿迹人间蒸发。程序已经启动,他们却还得分心来处理眼前的情况,即使不至于落败也无法完成目标,如果必要的那一环交接不上的话…
他在这样的想法刺激下全身激灵,含着满嘴的鲜血呜呜地喊叫着,全然没有发现眼前的王庆同样在有意无意地环顾四周全场。他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不同点在于这东西勾起来的不是恐惧,却是诡秘。
一直以来他都在寻找钱胜任务时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之前提交关于人形原兽的报告、厚着脸皮主动接近其它两队都是为此而做,而现在的情景让他隐约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意识到现在的是与丢失的记忆片段绝对有着联系,那样的联系中就藏着真相。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人类,都必须得找到那个真相。
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搜寻着。而就在他们心急火燎的时候,深深的地面下,直面真相的人所见的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这就是所有设备运转的核心。我们都检查过了,没人能破出它的具体构造。”黑影看着面前隐隐透出绿光的铁皮,皱了皱眉,“白狼让你来掌握它,说只有你能做到…你已经想出来该怎么做了么?”
“不需要多想,照搬上一次的做法就好。”
“上一次?”
“无论是坐标还是扩张器,本身都是电磁感应应用的产物,当然也需要后备能源的供应,只是这之间传输的过程被隐藏起来、或是供能设备被掩盖成了另外的东西罢了。”荆明望着面前似曾相识的模型剖析图,“比如说,边境的玄蜂。”
黑影微微变了表情,听明白了那番话的含义——那即将被复制的“上一次”,指的便是曾经的漆黑之日,只是这一次只是这一次的战场换成了人类集结的城区。
“仔细想一想的话,都是很浅显的现象。漆黑之日时的坐标范围大到足够笼罩整个边境,要支撑这样的设备运转,耗能一定是惊人的,当今的任何能量形态都不可能填补这个黑洞,那么就必然要运用上时代的成果,而边境之中来自上时代的设备只有玄蜂本身。它的本质就是压缩的能量体,引爆之后是强力的武器,而被利用后就是完美的供能设备——夜莺当时就是这么做的。这次他准备的是同样的东西,所有的公式都能套用当初玄蜂的设计图。”
他静静地说着,面无表情,反倒是在旁监测的人们瞠目结舌。在他们这些上时代遗留者看来眼前的东西都是闻所未闻,但这个年轻人却早已看穿了一切。边境玄蜂的设计图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堆乱序的线条,荆明临危受命,已经将其剖析得一览无余。
“我会更改全城的供电路线,把输入方向全部转换到这里来。”荆明慢慢地抬起手放在桌上,再度敲打起来,“这样的话,应该就能给到一个最基本的启动功率。在那之后…就是和漆黑之日相同的操作了。”
这话道破了眼下情况:唤醒坐标、集中原兽、奔着将一切毁灭而去。在那一天的时候他为了守住供电网和谢春儿在电子战场上殊死搏斗,今天要做的却是和当初的她同样的事情——以人类为对手,黑客领域上并没有几个人能破解他的进攻。
“出去吧,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掌控,你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他看也不看后面的人影,边输入病毒代码边低声道,“而且,如果计划的实现真的需要那些人的性命为代价的话…他应该不会放过找上门的机会,那样的话,现在外面应该很需要人手。”
黑影们听出了他所指的是谁,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最终不再多话地并肩走出门外,将手榴弹和枪支插入装备囊。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阴湿的空间里只剩下独坐在荧光之中的身影,他按下输入键填进最后一行代码发送出去,随后一道警告的红线如同血液涌入血管般流入城区的电力网。用不了多久这座城市就会失去电的庇护,再度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荆明默默地收回手来,望向上方黑洞般的穹顶。顶头落下纷纷扬扬的尘灰,整个地域的地面正剧烈地震动,隐约间像是能听到有即将苏醒的巨龙正在低声咆哮。
“再见。”他低声说。
……
地下的处理基地中,赤红色的污水正以奇特的态势迅速上涨,不消多时已溢出了池边。那排出的水竟是滚烫的,就像是刚刚离体的鲜血,落到地上腾起成片的赤色蒸汽。氤氲中回荡着嘶哑尖利的长吟声,像是一万条蛇在同时嘶叫,刺得大脑如同针扎。
任天行不由得捂上了耳朵,即使是他处在这样的声波下都觉得耳膜发痛。但站在面前的梁秋却不闪不避,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面前能见度几乎为零的血幕,双眼竟然有些发直。
“坐标开始起作用了…那个孩子已经就位了啊。”他低头俯视着脚下翻滚的赤色浪潮,自言自语道,“果然,遗传造就的血统共鸣是才最敏锐的联结,只需要一点血脉为引再加上信号引导就能把过程推进这么多…可惜了,如果把有缺陷的那一个作为血脉引子,再加以完美的引导,说不定就能直接达成目标了吧。”
他略带遗憾地叹了一声,眼光却是一转,挪到了身后的任天行身上,嘴角随即又挂上了那抹微笑:“不过也没关系,这还有现成的材料,试一试也无妨。你不是挺喜欢小丫头的么?刚好,这一次就让你先这孩子一步,替她探探通向‘终极’的路了。”
任天行低垂下眼睛,没有回话亦没有反抗。倒不如说,从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放在平时他断不会乖乖就范,但现在他已经很累了,肉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限,面对这个男人也只有无言。
梁秋慢慢地转过身,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冷气萦绕的铁棍。他朝着任天行踱步而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就像是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某种动静忽然突兀地闯入耳中——是另一个踏过地面的声音。那动静在此番盛景下小得像蜂鸟振翅,但却让站在舞台中央的两人都不由得转过了头去。
“免我痴,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免我颠沛流离。”小小的女孩用轻灵的声音唱着,“那一个时代已经终结。而现在,‘我’将成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