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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她索性探身过去,“那大小姐,你对这个人的来历有头绪吗?”
    “嗯……”
    观亭月沉吟着,“仅仅只是个称呼很难找人,况且也未必是真名,如今物是人非,新旧更迭,确实不太容易——这样,得空我去帮你问几位兄长,如果有了消息,再寄信告诉你。”
    “好啊!”她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得到如此承诺,已是欢喜地点头。
    *
    再度走上二楼时,底下的食客们已陆续回房就寝,值夜的伙计又开始在柜台前打起了小呼噜。
    在回廊处的阴影里,观亭月发现她三哥正闲极无聊地编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旁边另有两对蝴蝶,也不晓得站在此处多久了。
    “明早要赶路呢,别玩了。”她路过时顺手牵羊捞了只蝴蝶走,“我拿去逗双桥。”
    后者眼皮不抬,“你随意。”
    观亭月正走出几步,蓦地一顿,接着方才被敏蓉打断记忆,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
    她又原封不动地退回他身边来。
    “诶。”
    观亭月摩挲着下巴,“早年咱们爹有吩咐过留意战场上走失无依的孤儿。”
    “她说的那个‘老叔叔’,不会就是你吧?”
    观行云的眉梢微微一动,就见她上下打量端详。
    “寻常观家军的火焰标识大多在军甲肩侧,唯有斥候的才是在里衣襟上。”观亭月越说越恍然,“常宁……常宁位于西安西北方,你十九到二十那会儿……正好去渭水线跟过几场仗!?”
    青年手指灵活地给蚱蜢收了个尾,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么激动干什么?”
    “‘老叔叔’没你想象的那么寒碜,叫你失望了是怎的?”
    她不甚明白地抱起双臂,“既然那位芳心纵火犯是您老人家,为何杵在这里不吭声?平白叫人小姑娘惦记许多年。”
    “有什么可说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了得,至少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不好么?”观亭月调侃。
    “我临终怕吵,送终有你就够了——”观行云顺手把玩意儿扔给她,“真相和想象,往往是后者更得人心些,所以,倒不如让她活在自己的构想里。”
    他勾起最后那只落单的草编蝴蝶,吊儿郎当地拖着步子回房,满口不知所云地念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第68章 你知道‘东坡肉’,怎么做吗……
    在这座小城里足足待了快有一个月, 被人捧到天上去也罢,骂到尘埃里也罢,到头终于是要作别远辞了。
    李宣文赶早来送他们, 打包了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让燕山的亲卫拎着。知道观亭月这回被他搅得不胜其烦, 特地识相地没再提祠堂的琐事。
    敏蓉随她走下楼梯,“你们接着是要去寻二少爷了吗?”
    “对。”她说, “大概往凤阳的方向走——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要在怀恩城多待一段时间。”敏蓉站在大堂里,“帮着李老先生修缮一番将军祠堂内的陈设和人物生平。”
    “等事了后……”她沉思片刻,“应该会大江南北地走走看看,去把观家军的事迹讲给所有人听!”
    观亭月:“……”
    果然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待。
    “大小姐, 以后我肯定还会再见的吧。”敏蓉不由抚掌期待,“真希望那时你们已经一家团聚,这场面可太震撼了,想想就令人激动!”
    “有大少爷、二少爷, 四少爷……”她掰着指头算, “想不到观老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夫人竟还能生养得这样好……”
    “……”
    观林海是少见的惧内,和史上某位戚姓将军有得一拼, 纳妾纳色更是想都不敢想。
    观亭月轻咳,口无遮拦道,“也许是我爹……身体健壮, 命中力比较高吧。”
    话音刚落, 她后脑勺便给人搡了一把。
    “嗐,说什么呢。”观行云不满,“侮辱先祖就算了,还和人小姑娘家讲这些。”
    他抱着胳膊, 路过敏蓉身旁时,抬掌在她头顶轻轻一扫,不冷不淡地告别。
    “走了。”
    此刻的燕山正靠在客栈门边,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一会儿。
    这几日风寒露重,越来越冷,连他也往肩上多添了件玄色的大氅,整个人瞧着既挺拔又温厚。
    见她走近,抱臂的手便松开来,“早饭吃过了?”
    “嗯。江流和双桥应该在外面。”观亭月颔首,刚要推门,燕山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叫住她。
    “诶等等——”
    他从亲卫手里的包袱中翻找片刻,最后捡出一袭象牙白的披肩,抖抖开,两手自她背后绕过,严丝合缝地裹住肩颈。
    “你才痊愈,少出去吹风。”
    燕山垂下眼睑,一面说一面替她系带子。
    这小斗篷不知是几时准备的,滚边之处点缀了一圈白狐狸毛,光是看着都觉得暖和。
    青年的五指修长嶙峋,伶仃却满是伤疤和茧子,观亭月抿住嘴唇,视线就这般跟着忽上忽下。
    直到燕山说了句“行了”,她才若无其事地回过神。
    “那走吧。”
    由于时辰尚早,街上风大,客栈的门并未打开,只是虚掩着。
    观亭月的手堪堪一触碰,但听“吱呀”声响,苍茫的日光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她双目被暴涨的白色刺痛,缓了片刻方慢慢恢复。
    这一恢复那可实在了不得。
    两排整齐肃穆的刀兵猝不及防撞进眼里,从门口一路延伸到长街左右,装备精良,神采饱满,感觉下一刻就能冲上前把她捅成马蜂窝。
    观亭月不动声色地惊呆了。
    怎么客栈的门那么玄妙吗?打开不是出现满城百姓,就是出现满城的兵卒。
    住这附近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堵门的毛病?
    身侧的燕山显然也始料未及地一怔,随即他轻轻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嗓音向她解释。
    “没事,是我的兵。”
    观亭月讶异地转过头,便见燕山目视前方,自然而然地微抬起下巴,仅是行至客栈外这一小段距离,举手投足间竟无端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威厉与庄严。
    和平日里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周遭兵甲碰撞的金属声立刻齐刷刷响成一片,年轻的将士们低首抱拳,恭敬整肃地行礼道:
    “将军!”
    “天罡军十三营依上令在此待命。”
    天罡一共十三营,只有前三才是他的嫡系。
    尽管如此,作为平定西北的后起之秀,营中别的士卒无不对他毕恭毕敬,心向往之。
    燕山稳重而倨傲地一点头,“这一阵子的军情,等路上再来个人同我汇报。”
    然后环顾四周,“李将军呢?”
    “李将军一早去城外巡视,检查此前掘出的毒雷有无错漏……”
    观亭月在屋檐下的阴影里静静地望着他同一干将士从容自若的问话,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意识到“定远侯”三个字的含义。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燕山。
    杀伐果断,冷静自持。
    甚至可以为了抓一个石善明,孤身涉险困在石牢中几天几夜。
    什么纯良懵懂,不谙世情,远得好似上辈子的事。
    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不知所措的男孩子了。
    “忘记和你说。”燕山简单地交代完军中俗务,侧回头,“这一趟我们会与天罡军同行一段路。可能就十来天。”
    观亭月语气别致的重复道:“同行?”
    她扫视一眼那队玄甲明光的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拉大旗征战天下。
    “不是你自己说,我若喜欢,也可以把熟识的朋友叫来吗?”他挑眉示意——你看,我的朋友们。
    观亭月:“……”
    自己好像还真的说过!
    正在此时,有什么东西反着太阳的光闪烁不定。
    长街另一头,一位军装战衣的将军手摁着腰间的刀柄,大步流星地往这处走,人虽未至,粗犷的嗓门却大喇喇地满街回荡。
    “山儿!”
    “嗐,这地方可太潮了,出去一圈,叫那露水浸得头脸都是,瞧瞧,我袖摆还是湿的!”
    他年纪约莫四十,长须长眉,袍子换个色上戏台就能扮关云长。
    燕山唤此人“李邺”,“怎么是你亲自来,罗宿呢?”
    “罗宿到江南道那边和顾老爷子商量操练水军的细节,走不开,这种小活儿只得由我们大老粗来干了。”
    李邺是朝中武官里,他为数不多能算得上“朋友”的一位,平时大多驻守京城,会在这里遇见,燕山也是意料之外。
    前段时日为了解决向和玉在城郊制造的麻烦,他不得已亲自跑去附近的驻军处,便是在那时碰到了老熟人。
    “你半年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自己西北那摊子都不顾了,听说是帮圣上办什么要紧的事儿。”李邺一把勾住他脖子,“趁这几日,我可得好好灌你点黄汤,等套出一句半句,立马写折子奏你一本!”
    知道这话是在扯淡,燕山不过轻笑两声,难得对他的放肆之举没表露得特别反感。
    他的尖酸刻薄皆是有迹可循的,很明显,此人能得到这般殊荣,双方的关系定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熟悉”。
    统共还未讲两句话,李邺目光毒辣,早就留意到被燕山刻意挡在背后的观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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