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歌浑身发抖,她蜷缩着身子,却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她身体僵硬,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雪揉搓过一般,冰寒彻骨。
“小姐……小姐……”
迷蒙之中,她似乎听见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她艰难的挣扎着,一道温热的湿布搭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僵硬的手指动了动,睫毛微颤,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终于醒了!”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满是担忧。
“惊蛰?”顾云歌神色迷蒙,惊蛰在很早的时候,就因为偷窃而被宋姨娘发卖了出去,现在想想,那时候唯一忠心于她的人也只有惊蛰了吧。
难道她下了地狱,竟在此地碰上了惊蛰?
“小姐,你可有饿着?”见顾云歌神色凄楚,惊蛰担心的伸出手给她擦着汗,她忧心忡忡的问着。
“不用了。”顾云歌喉咙干哑,她怔怔的看着那道浅色床幔,这是她还未及笄时闺房的装扮,她转过脸,看着自己那缩小了的手。那只手素白又细嫩,一看便知道从未做过什么粗活。
她又抬头打量惊蛰,惊蛰眉眼之间稚嫩未褪,看着也不过十三岁左右。
顾云歌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来,莫不是老天垂怜,当真让她重活一次?
“小姐莫不是烧糊涂了?我这便去喊大夫过来。”惊蛰正准备起身,却忽然被顾云歌一把拉住了。
“惊蛰。”顾云歌轻抿着唇,神色间涌起一阵复杂,惊蛰从始至终都对她忠心耿耿,也提醒了顾云歌让顾云歌堤防宋月璃,可那时候的她,却并不知道忠言逆耳,只觉得惊蛰烦透了。
后来宋月璃诬陷惊蛰偷盗时,她想都没想便将惊蛰发卖了出去。
想必惊蛰,也是寒心的吧。
或许是见到顾云歌神色不对,惊蛰顿了顿,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云歌紧紧攥住惊蛰的袖口,她瞪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一字一顿的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昨日失足落水,夜里便发了高烧,老爷在这里照料了一夜,这会儿有急事去宫里了。”惊蛰虽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回答了顾云歌的问题。
顾云歌脑中飞速运转着,她垂了垂眸子,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寒意,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扑通扑通不停躁动着。
她十三岁那年寒冬,意外落水,高烧了三天三夜,虽然病好了,却也落下了宫寒之症。宋姨娘在她身边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料了三天三夜,让她感动不已,从丧母之痛抽离出来,将宋月璃当成了她的亲生母亲。
然而,也在同年,她弟弟顾清玄遭遇意外,被打断双腿,原本聪慧的孩子,竟因为这场意外变得痴傻不堪。
顾云歌心中一紧,若她记得不错,这件事发生在她高烧的第二天!
“玄儿呢?”顾云歌猛地坐起身,因为动作过猛,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她握紧拳,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屏住呼吸问道。
“小少爷已经赶去学堂了,他刚才还来看过小姐,刚出去没多久。”惊蛰因为顾云歌的动作一惊,她连忙扶住顾云歌,拍了拍顾云歌的背,轻声应了一声。
顾云歌脸色刷的一下便白了,她一把掀开被子,身子还有些晕晕沉沉的,可她还是坚定的问道:“父亲现在在何处?玄儿可有多带几个下人?”
她动作太急,身子孱弱,不由得剧烈的咳嗽起来,面颊上也升腾起丝丝不正常的红晕。
惊蛰连忙伸手拍着顾云歌的背部,她担忧的看着顾云歌,柔声应道:“宋姨娘分了好几个小厮照顾小少爷呢,小姐先养好身子,小少爷下了学,定然会来看望小姐的。”
窗外寒风凛冽,透过半掩着的木窗直直吹到顾云歌的心底,顾云歌眸中凝结出寒意,胸腔之中涌起浓烈的愤怒来。
宋月璃派过去的小厮,怎么可能会保护得了顾清玄?!
顾云歌当机立断,喘着粗气下了床榻,冷声道:“我现在就要见玄儿!”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她就一定要阻止宋月璃的阴谋!
“可是小姐……”惊蛰扶住顾云歌,顾云歌高烧未褪,脸色通红,唇瓣却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让她小小的身板显得更加单薄。
顾云歌皱着眉头,看向惊蛰,没有解释,只是眼神之中的坚定,却让惊蛰明白过来。
惊蛰只能沉默着给顾云歌更衣,她垂着头,眉眼之间涌起一股忧愁来。
自从夫人去世之后,小姐的性格越发的怪异,偏偏她做什么,宋姨娘也只是纵着,老爷也心疼她年幼丧母,更是很少管教。再这样下去,若是得了跋扈的名声,可还怎么找个好婆家。
顾云歌坐到铜镜前,铜镜里的那张脸略显稚嫩,面颊上的皱纹消失不见,肌肤白皙晶莹,吹弹可破。
现在是她十三岁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顾云歌让惊蛰随意挽了个发髻,以最快的速度拾掇好之后,刚推开闺房的门,便听见一道惊讶的声音传过来。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一个身着藏青色素绒绣花袄的婆子急急忙忙走过来,她语气虽然担忧,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不安分的转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婆子身上的衣料上好,发间还藏着一支翠绿的簪子,看起来竟是比顾云歌还威风。
顾云歌神色冷了下来,她握了握拳,垂着眼睑,接过惊蛰手中的织锦皮毛斗篷披上,却将那婆子晾在一旁。
那婆子姓高,是她的奶娘,上一世她最为信任的人,也正是因为高婆子在她耳边不停念叨宋月璃的好,在最后她死的那一刻,也给了她重重一击。
“惊蛰,你是怎么伺候小姐的?!小姐身体还病着,怎么让小姐出来了?”高婆子见顾云歌没回答,皱着眉又看向惊蛰,冷声训斥着。
惊蛰抬了抬眼,不服气的看了高婆子一眼,又想到顾云歌平日里对高婆子的倚重,还是将心头的火气按捺了下去。
“是我让惊蛰这么做的。”顾云歌声音有些冷,高婆子眼底的算计毫不掩饰的袒露在顾云歌眼前,偏偏她从前一直都看不清。
“小姐,外面天寒地冻,前几日刚下过雪,地上结了冰,你可千万别磕着碰着,还是回去歇息吧。”高婆子苦着脸,苦口婆心的劝着,她说得真心实意,仿佛是一心为顾云歌着想一般。
“屋子里有些闷,我便想出去逛逛。”顾云歌并未像从前一样听从高婆子的劝告,她刚说完,忽然看见高婆子对着院子里的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鬟立刻放下手中活计,向着顾云歌走过来。
“你们俩,将小姐带回房间去,惊蛰,你伺候小姐不当,罚你一个月的月饷!”高婆子双手环在胸前,丝毫没有注意到顾云歌的神色越来越冷。
她是顾云歌的奶娘,仗着顾云歌对她的倚重在这院子里作威作福惯了,越过顾云歌做决定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顾云歌一向听她的话,也从来没有惩罚过她,久而久之,这院子里的丫鬟都唯她马首是鞍,只除了惊蛰。
高婆子看惊蛰不顺眼也有一段时间了,素日也没少为难惊蛰。她谋划着什么时候能将惊蛰彻底赶出去,却一直未能成功。
看着那两个丫鬟越靠越近,顾云歌心中冷笑不已,她眼波流转,一双簇满寒意的眼睛便看向了高婆子。
“我竟不知,这院子里什么时候是奶娘说了算了。”
顾云歌唇角弯起,面色似有难以融化的坚冰,她冷笑着,声音虽轻,却让高婆子惊起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