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初毅然摇摇头:当然不行。
经纪人好奇道:你年年都要去潮州。我也是佩服你。潮州知道了,要颁个长情奖给你。
沈山初笑笑:没办法,祖传的任务。
去机场前,顾云霄先让鹦哥帮忙买了一些polo衫和休闲裤,他已经受够之前顾云霄的衣服了。
潮州当然不是他以前的潮州了,虽然还是充满了乡土的浓情,房子都不高,和东南亚热情而又密密匝匝的树们生长在一起,满街都是卖陈皮,老药桔的。
牌坊街大中午人不多,他们一路往前走着。一个个牌坊鳞次栉比,石头的街道特别干净,太阳明晃晃照着,是太平世间里的坦荡荡没有心事。
鹦哥又给他帽子和墨镜,希望没有人认得出。顾云霄心想:这里没有人认得真正的他了,戴少,那时候的乡亲们会这么叫他,因为他家乐善好施,是人缘极好的乡绅,大家也就对他好。
他去到自己家的旧址,早就没了,不知道湮没在时光里的哪一年。
现在是已经建了很多年的楼盘,楼下是一些老店,这时候没有人光顾,老风扇沙沙转着,店主闲闲坐在里面看电视。
他站在那里发呆,他母亲是晚清末代水军提督的女儿,记忆里向来矜贵自持,父亲忙着茶行的工作也没时间和自己亲近,自己经常一个人玩,在偌大的阴凉祖屋里跑来跑去,一间一间的房子,堆满了床榻、几案、箱柜、椅霓,沙发、还有西洋雕着金色玫瑰花的梳妆台、挂衣柜
那么多的家具冷冷在那里,像自己一样充满了孤独,保姆在后面跟着叫小心点,小心跌倒,那日子想起来不过几年,其实世间已过了百年。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他想。只是那南北朝的大将军回来还能看到自己亲手植下的树,自己倒是连片瓦都找不到了。
鹦哥看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我们在这里等吗?
顾云霄醒过来,便道:你去帮我买一份鸭母捻,顺便问问以前这里的戴家去哪里了?
他特别指定去问卖鸭母捻的那个老人,其他人恐怕是不会知道的。
他看着那老人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用手指着。一会,鹦哥打包了两份给自己也带了一份。顾云霄看着:这玩意你可不一定吃得习惯。
鹦哥心里不信,心想你都能吃得惯。顾云霄看着他,他连忙说:他说戴家人都死光了,好多年没人提了。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顾云霄却忍不住痛不欲生,眼泪就要下来,幸好戴着墨镜,鹦哥也看不出来。
大概什么时候的事。他哑声问。
老人家说那戴家以前是这里的大户,经营茶叶的,祖上更辉煌,做官的,他家卖的凤凰单丛远销四海,生意旺得很。
只是人丁不旺只有一个儿子,抗日的时候牺牲了,家里的老人家难过,又遇到战乱,抗日战争期间也都没了。一个大家子就这么散了。
鹦哥说着,吃了一口鸭母捻,大叫一声:好甜,这也太甜了吧!好难
想要说好难吃又改口道:不太好吃。甜齁得头疼。
却看顾云霄一口一口吃着。顾云霄原本也吃不了太重糖的甜品啊,这是长本事了。
他忙劝道:您也少吃,这一口一斤糖,回去要被任老板骂到我头秃。
顾云霄一会问:那老板刚才手指的什么?
鹦哥想起来:哦,他说戴家祠堂倒一直还在。
顾云霄便依着记忆穿街过巷往祠堂走过去,鹦哥看他也不问路,以为他是信步乱走:现在去哪里?
去祠堂
你知道路?鹦哥奇道,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顾云霄,毕竟顾云霄特别浅显,就像中学生看到小学生的考卷,就像街边乞丐放的碗通常空空如也。
没想到顾云霄还有这么多隐藏的秘密,就像乞丐早就用上了二维码。
祠堂隐藏在街坊里,远远就看到了,门口有一棵苍遒的老榕树,看着至少也有百岁光景。
祠堂是一座深宅院落,屋顶上长长的黄龙做屋脊,大门两边也是雕龙刻凤,门上红色牌匾写着「戴家宗祠」。
他们跨过门槛,进了去,穿过天井,因为木制结构的关系,正殿不管什么时间,都显得阴凉。
他们看到正殿上也有个牌匾,写着「一门五杰」。顾云霄心中沉郁,像胸里含了一口血似的。
他们看着四周,鹦哥说:按理说,这一家子那么早都没了,祠堂倒是一直有人在打理。
顾云霄也正觉得疑惑,忽然听到有说话声,他们转头,却看到乔装打扮的沈山初一边和他的经纪人低声说着话一边翩翩走了进来,顾云霄也是一会才认出他们,沈山初抬头看到他们意外又诧异。这些天是见鬼了,怎么走到哪里都能见到这个衰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话一说,两个人才发现同时对对方说了同句话。
两个人都没回话。顾云霄看到沈山初手里拿着一些祭祀用品,随后又有两个保洁进来。便道:这里一直是你在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