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出身的崔书宁职业还是蛮高的,她最清楚该怎么渲染气氛。
所以,第一个冲进灵堂之后,看着这屋子里按照顾泽正妻规格准备的一切……灵位上暂时有忌讳,虽然刻好了字,但是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是不会描红的。
现在摆在这里,就是最好的道具!
她就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眼神空洞中又似乎带着悲凉的冷寂,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这灵堂里其实一开始就有挺多人的,哪怕崔氏这个侯夫人只是个架空的壳子她也毕竟是有着正经身份的一家主母,身后事哪怕是做给外人看的顾家也不能马虎,必须给她大办,所以在这帮忙的人很多,包括崔氏自己院里的青颜等一众的丫头。
其实这时候蛮是有人可以抢上前去把那灵位收走的,可是——
不知怎的,以往这个在府里毫无存在感的侯夫人此时苍白着脸看着这里的样子明明情绪上悲凉绝望更多些,却凭空将这里的气氛带的有些叫人望而生畏,他们就只敢远远地避开,站在边上,全都做了亏心事一样的偷瞄她,而也一动不敢动。
小青沫气鼓鼓的跟在后面,一切以桑珠马首是瞻。
“姑娘……”桑珠也是手足无措,抬了几次手想扶崔书宁这时候却也忧虑谨慎的不敢妄动,仿佛她现在就是一件脆弱的瓷器,生怕这么一碰就碎成渣。
邢公公的脸色此时已经十分难看,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走进来,站在崔书宁身边轻劝了句:“少夫人的身子贵重,养病要紧。”
崔书宁转过空洞无神的眼睛,木偶一样枯槁的看向他。
邢公公刚要再说话,外面顾太夫人和金玉音也到了。
金玉音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试图挽尊解释:“姐姐这是个误会,您这一直病着,前几日都起不来身了,过来看的几个大夫都说是……太夫人和夫君这也是怕怠慢了您。想来是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这也算冲喜了,我这就叫人收拾了……”
一边说一边示意自己的心腹去收那灵牌。
却不想邢公公已经先一步走过去,顺手将东西抢过,顺理成章的拢进了袖子里。
他动作做得不算隐蔽,虽是众人都看在眼里却没人敢从他手里去抢。
崔书宁的唇角扯了一下,倒是没对金玉音视而不见,瞧着她娇滴滴颜色极好的一张脸,语声淡淡的道:“哦,原来这灵堂是母亲和夫君替我准备的,我怎么听说三年前你就从母亲手里接了中馈?还以为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做主呢。”
崔书宁是有点理解不了这剧本原作者的逻辑和脑回路,古代人比现代人更重礼教和礼法,尤其世家大族,门风是一定要摆正的,这永信侯府算是朝中鼎盛一时的权贵了,家里却是个妾代妻职的现状……
这难道不是该被所有门风严谨正直的勋贵和同僚所看不起的吗?
金玉音一开始就是忌讳自己这个妾室的身份,才刻意说是顾泽母子的意思。
顾泽这个正妻向来自恃清高,理都不理她的,她压根没想到对方会从她话里挑刺。
眼见着那边邢公公的眉头又皱起来了,金玉音脸色微微一白,赶忙跪下去解释:“姐姐误会了,实在是因为您的身子孱弱一直理不了事,兼之太夫人年岁又大了,府里的事情不能没人管,妾身这才不得不帮着打点一二的。”
倒是巧妙的避重就轻,回避了这灵堂是谁给崔氏摆的了。
崔书宁还没说话,这回是崔氏的大伯母不干了,当即冷笑:“我家宁姐儿身子孱弱?这也是天大的笑话了。早几年,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宁姐儿可是能提刀骑马的将门虎女,身子别提多壮实了。还真是你们顾家的水土养人啊,她这嫁过来七年不到就养的如此孱弱了。”
崔家是没人管崔氏的,此刻她站出来说话——
实在是因为金玉音才是这个故事里的女主,顾泽对她百般疼宠,根本毫不理会崔家人的巴结,对这一家子亲戚厌恶至极,只当是没有。既然是两边都没有好处捞……
崔大夫人自然落井下石,抓住机会了站在自家侄女儿这边说话。
顾太夫人想回嘴——
崔氏哪里是被他们顾家磋磨的,分明就是崔舰死了,崔家败了,她自己想不开闹别扭作成这样的,这怪谁?
可是当着宫里邢公公的面,却不能如市井泼妇一般同崔家人争执。
崔书宁做事干脆利落,也向来不喜欢骂街吵架自贬身份,现在她目的达到了就不再理会这些人,只又客客气气的同邢公公福了一礼,不胜虚弱道:“我身体略感不适,就先回房了,怠慢之处邢总管见谅,太后娘娘处还请您先代为谢过,改日我再进宫当面谢恩。”
“少夫人请便。”
崔书宁微微颔首,转身直接对站了一院子的人视而不见,径直离开了。
“哎……”崔氏的大堂姐张了张嘴,想叫她却被崔大夫人拽了一把。
邢公公也没多掺合顾家的家务事,随后便也离开了。
顾太夫人虽然知道他这样走了回去必定实话实说给太后面前告状的,可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原就不是金银可以打动的,弄不好还要弄巧成拙更加没脸。
所以,虽然心知不妥却也没敢拦,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
邢公公此来是满以为崔书宁要病故的,还带了一车太后给的赏赐,当然都是办后事用的东西,现在就直接没提,原封不动的又被拉了回去。
崔书宁那里众人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瞧着她虽然枯瘦苍白如鬼,但至少还是个活人的模样,就算要死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来顾家的这些客人也便各自找借口草草的散了。
这边崔书宁没再理会前院的动静,她从那灵堂里出来,一路疾走,等到冲进后花园就终于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扶着一面墙壁将先前吃进去的那点儿东西如数全部倒了出来。
桑珠和青沫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小青沫站在旁边,桑珠不住的给她拍抚后背,帮着她顺气,又心疼又担心:“姑娘您慢些,慢些……”
“没事。”崔书宁一次吐了个痛快。
她身子虚,吐完之后就有种脑袋空空缺氧一样虚浮的感觉,但还是咬牙擦了把嘴,抓着桑珠的手做支撑站直了身子继续往回走:“先回去再说。”
拼着所有的力气回到院里,一头扎进厨房,就当真是再攒不出半分力气,直接趴在灶台上缓精神。
桑珠去兑了温水过来,等听着她呼吸稍微缓和了些就扶她起来给她漱口。
崔书宁刚吐过,嘴里一股酸腐味道她自己也很受不了,正漱口呢,外面青颜就带着这院里的一众下人回来了。
那些人里以她为首,她虽也是发怵但还是拎着裙角大着胆子想进这厨房里来跟崔书宁解释。
崔书宁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就给桑珠使眼色:“门关了。”
桑珠和青颜是崔氏的陪嫁,两个大丫鬟之间也是有明争暗斗的,本来就不和睦,加上崔氏失势之后青颜圆滑的在做两手准备了,桑珠就更看不上她,走过去砰的一声关了门就不再管外面。
崔书宁坐在那又不紧不慢的缓了会儿力气,示意青沫:“鸡端过来。”
小青沫乖乖的过去把砂锅给她端到灶台上。
崔书宁扯了扯裙子,换了个大马金刀的舒适坐姿就撸袖子开吃。
人是真的不能挨饿,她是不知道崔氏原身是怎么能忍住几天粒米未进的,反正她住进这具身体里这才小半天工夫已经难受到抓狂了。
桑珠看着她毫不优雅的吃相,嘴角直抽。
小青沫暗自咽了好几回口水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小声嘟囔:“怪不得只给我一个鸡腿儿吃……”
原来是在给自己留口粮啊。
桑珠炖的这只鸡不算大,分给青沫一只鸡腿之后其实已经没多少肉了,崔书宁娴熟的把整只拆的只剩骨架子,又喝了两口浓汤,胃里暖洋洋的,她才终于有了点儿活着的美好感觉了。
重新洗了手,擦了脸,伸了个懒腰推门出来。
院子里青颜带着剩下的六个人都跪在那了。
“姑娘……”见她出来,青颜立刻就抬起头。
崔书宁瞥了眼,还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回房去了。
其实算下来青颜也不算背叛崔氏,只是金玉音笼络人的手段一流,她在这府里眼见着崔氏大限将至,想给自己多留条后路而已,在不损人的情况下给自己谋利益……
崔书宁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和做法,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纵容和支持。
她进了屋子就解下斗篷,又让桑珠帮忙换了身舒适的衣裳,躺回了床上的被窝里。
这个身体一直不好好吃饭,现在她吃了东西其实胃里还是有点难受,但她尽量忍着。
折腾了这一场下来,这时候早就精疲力竭。
她不确定剧情君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现在崔氏这个身体的状况很是不容乐观,唯恐一觉睡过去,心中凭空就觉得有点恐惧,想了想,便转头对桑珠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吧,我睡一会儿,不过天黑之前你务必叫我起来。”
“好。”桑珠温声答应了,瞧见了她眼中恐惧的情绪,心头又有点发酸,“姑娘睡吧,奴婢就在这守着。”
她在床边守着,若是发现不对劲就能及时找大夫了。
崔书宁得了承诺才放心,闭上眼,片刻之后就沉沉睡去。
外间小青沫趴在门缝里看了有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的走进来,瞧见崔书宁睡了就小声跟桑珠咬耳朵:“颜姐姐她们几个都还在院里跪着呢。”
桑珠恼了青颜了,没好气道:“让她们跪,别管她们。”
前院那边送走了客人,顾太夫人就气鼓鼓的回了上房。金玉音暂时顾不上她,先带人把灵堂给拆了,收拾干净才去的她那边跪着请罪。
而剧情君确实很关照女主,虽然金玉音刚进顾府时顾太夫人各种看不上她,如今承认了这个儿媳妇,对她就格外宽容,心里是不痛快,却也没拿金玉音撒气。
这边金玉音楚楚可怜的跪着,刚说了没两句话顾泽就回来了。
金玉音拿捏顾泽的手段无非就两种,眼泪和床上那点事儿。何况她本身拿的就是不择手段攻略男主的剧本,当即就按照人设把白莲和绿茶两种属性发挥到极致,旁敲侧击的诉了一顿苦。
顾泽安抚了老娘和媳妇,当时天色已晚。
崔书宁这边桑珠很是听话,见着天擦黑了就把还在深睡的主子叫了起来。
崔书宁这身子是真不行,乏的很,但还是撑着起来洗了脸又穿了外衫整理了下,一面吩咐青沫:“去厨房多烧点水,晚点我要泡个澡。”
桑珠却有点不解:“姑娘身上乏力就床上歇着,起来作甚?”
崔书宁诡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话才刚说完没一会儿,外面院子里就有了动静,片刻之后房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王霸之气十足的护妻狂魔男主赫然站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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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亲使改了邢姓,因为前面胡会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