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谢名不干了:“爹,俺娘说得没错。刚才要不是俺娘拦住我,早他娘的杀掉他了。什么东西,还耀武扬威当元帅,叫他当鬼帅。”
谢共暴怒起来:“你们娘儿俩再胡说一句,信不信老子将你们先杀了。”
李获、安滹急忙将他们娘儿俩劝入内室。
出来将谢共好一通安慰。看他们家的情况,这也不敢走啊,万一李秀娘、谢名真的杀到元帅家,这事可不得了。先在这里待下去吧,看住他们。
一直陪谢共说些过往轻松故事,缓和情绪。早过了半个时辰,谢共当真能够稍微坐一坐。
这时候,十二岁的谢向出来,跟他爹谢共说话:“爹,我想问你一句话。”
谢共早已经没了什么情绪,微微一笑:“问吧,你师爷、舅舅都在,我解答不了,还有他们呢。”
哦,这倒引起了安滹、李获的兴趣,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有他爹解答不了的问题吗?
只听谢向问:“爹,我感觉成德军王家会比大唐的寿命还长,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爹,你能站在我的角度分析一下吗?”
谢共双眼瞪圆,吼道:“胡扯啥呢,都是大唐臣民,分析个鸟啊!”
安滹、李获被这个问题惊得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想。谢向被他爹呛一句,缩缩脖子,退到他房间去了。
李获对安滹耳语:“童言见真知。仔细想想,感觉这句话异乎寻常。”
安滹也感觉这孩子太奇特了,这么小,就要跟他爹探讨这类国运、族运问题,极其罕见。但这种问题,他爹就是懂,也不好作答。再者说,咱又不是袁天罡、李淳风,就算明白大唐气数,也不一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秀娘出来,看谢共好了不少,这才放心,与二位沏茶、敬茶,说些笑话。谢名也带着妹妹、弟弟出来,有说有笑。
安滹、李获告辞。各回自己的公署,问完公事,各自回家。
眨眼间到了黄昏,谢共想起王端说了要去见识酒令,但对家人也不好说。正在为难之际,刘纯在外面喊:“李夫人驾到。”
谢共慌忙站起,杵着顶门杠就往外走。
李秀娘一声招呼:“孩子们,快开门。”
谢名、谢君、谢向三兄妹当然知道李夫人是谁,飞快前来开门。
这李夫人是谁呀,叫谢府的大大小小这么尊敬?
她就是王术正的母亲,与原来的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的母亲,也就是老节度王士真的夫人,是亲姐妹。是王氏掌控成德军之前的节度李宝臣的两个女儿。这里盘根错节的关系,比大唐任何一个藩镇都复杂。
王术正叫自己的母亲来谢府,等于对于白天军法处置谢共,是一种歉意。表示的是,帅帐之中,必须军法从严。私下里,咱还是好兄弟。
王端对母亲说了审问谢共的整个过程,请母亲到谢府一趟,将谢共夫妇叫出来,都去安滹家玩耍。
李夫人对谢共安慰一番,说道:“如果谢司马还不消气,今晚叫他跪在我床边思过,不准就寝。”
李秀娘赶紧接话:“姑母息怒,可不敢叫元帅这样受苦,军帐之中,没有军法是坚决不行的。”
李秀娘为啥叫李夫人为姑母呢?
说起成德军这母族李氏,虽然王家当着节度,王家的母族却是李氏,也是李宝臣的女儿、侄女、族女等等。
这就有意思了。李秀娘本是李元的堂妹,而李元是谁?李元就是李宝臣的堂孙。
李宝臣原本姓张,叫张忠志,范阳人,安禄山的养子,是安禄山手下少数几个能征惯战的悍将之一,分别镇守大州。
后来,安史之乱失败,这些人投降朝廷,都被就地封为节度使。大唐藩镇割据时代就是这帮人掀起来的。
张忠志被赐姓李,赐名李宝臣。按说李宝臣死后,只有三个儿子他能繁衍多大的支脉呀?但是,原来的张家堂兄弟及较亲近的族人,为了沾光,也都请求李宝臣跟着姓李。
截杀韩侍郎的十四宿之一李元,他家就是李宝臣堂兄弟改姓李的。经当时交好的淄青军李师古、李师道兄弟收留,成为青州李家。实际上都是范阳张家。
范阳安氏就比较惨,安禄山完蛋后,范阳姓安的绝大多数都成为贱籍。更别说安芝他两个爷爷安枢、安校还当过安禄山的牙卫大将。
按辈分,李元、李秀娘都叫李夫人为姑母,与当今窃取成德军元帅位置的王端是表兄弟。
还有一个李氏,那就是安滹的老婆李氏,跟王端他娘又是堂姐妹。安滹就是王端以及前任节度王承宗的姨夫,更是老节度王士真的妹夫。因而,他虽然十年不愿意上阵杀伐,一直管着仓库之类,也没人敢小觑他。
但是,这种权利漩涡里的亲戚,实际上只要稍有闪失,就会人头落地,狗屁不是。因而,安滹更加淡出他们的核心层。
这次,要不是亲侄女安芝到来,他绝对不会管闲事的。
我的娘呀,成德军的这种关系,说得人口干舌燥,太他么复杂了。
难怪小小谢向突然冒出一句,成德王家估计比大唐的寿命还长。他就在这个漩涡里生长,小孩的直觉往往是真理,历朝历代皇帝都重视童谣,这不是开玩笑的。
后来的史实也的确如此,大唐亡掉了,成德军还在王端的后代手中。
为什么说这就有意思了?
老太太上场,一切烟消云散。何况老太太带上儿子王术正、侄女女婿谢共一起,到自己妹妹安滹家走动,串门子,太正常不过了。
李秀娘毕竟跟着夫君这么多年,成德军王家、李家、安家的微妙关系,太知道了。特别是安节这个光棍,四五十岁时,突然娶了个贩神遗孀,霎时间云安坊、美社绸庄,风生水起。
成德军哪一家男人不往云安坊跑,哪一家夫人不去美社绸庄?
李夫人,叫李滋娘。她姐姐、原来的老节度王承宗及其兄弟王承元的老娘叫李济娘。
她们姐妹两个的名字都是成德军地面两条河水的名字。赵州境内有个济水,而滋水在镇州境内。说明生她们的时候,父母在这两条水边。
安滹的老婆李氏,叫李三娘,没有比较正式的名字,就按排行这么起。
李滋娘安慰谢共几句,招呼他说:“走,秀娘一块走,咱去漕通家玩一晚上。你哥说了,明天休假一天,今晚随便玩。”
秀娘什么不知道,昨天谢共玩通宵,指不定安滹搞了多好玩的东西,自己去说不定会搅了他们的兴头。赶忙说:“姑母去吧,侄女就不去了,还有三个小家伙照应。”
李滋娘也不再多让,拉着谢共就走。谢共跟着,略微瘸着腿,慢慢往安滹家走。走出谢府没多远,王术正等在那边,侍从牙将安巨急忙过来,寒暄道:“谢司马辛苦了,王元帅还怕你不来了呢。”
谢共笑笑说:“元帅有约,末将哪敢不听。”
王术正听见,过来搀扶谢共:“贤弟,还望体谅愚兄。叫你受苦了。”
几人相扶着,没多久,就到了安滹家。院门大开着,院子里灯火通明。
打鼻子一闻,嗳呦,准备的菜肴真香啊。再一闻,里面掺和着一股脂粉的异香,真好闻啊。
安滹出来,还有两位精壮的大汉,乃漕通两子,平日里在下面军中做事,闻听元帅知会明天休息,也都回到了家里。
长子安荫,字乘功,三十八岁,井陉口上镇副将。品阶是正七品下的致果副尉。主将王御执行秘密任务走了,自己代行职务。
次子安董,字继功,三十岁,新市仓监丞。品阶是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
早已听老爹说了昨夜故事,今夜主帅也要来,就紧锣密鼓准备灯烛、菜肴、酒器、茶具。
一早,尤统、云镏儿、傅灵、年珍四个回去,与尤贯禀报、会商,睡了大半天。申时过,又到安滹家问情况,等了一阵,安滹回家,密商今夜该如何。于是返回云安坊,晁慧娘又加派舞者花水、艾婵上阵。
这次,傅灵、年珍拿上乐器,更要掀起超嗨氛围。
一如昨夜,一直玩到喝晕,安滹今夜不要离席去睡。只得在一边,支起茶台、棋盘,一边喝茶,一边跟姐姐李滋娘下象棋。
到了兴头上,王端过来,将老娘和姨夫安滹让到后堂去喝茶、下棋。行军司马谢共及其随从刘纯被打了军棍,屁股还不行,还是坐坐走走,因而早早回家。
在酒桌上继续玩挂杯酒令的,就成了王术正、安巨、安荫、安董、尤统、云镏儿、傅灵、年珍、花水、艾婵。
一开席,安滹就将尤统介绍过了,说他在呲牙寨打死元江野马,神拳大侠。王术正早在京师杂报里就看过,当然知道啦,大为赞佩。到后来,挑起热烈氛围后,尤统、云镏儿继续出溜到一边。
他们在那里四男四女,好不热闹。尤统对于这场计策产生这样的结果,感到非常吃惊。
这要是暗算他王术正,非常方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