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懵懵地抬起头四顾,只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两个半大小厮一个洒水一个扫地。
赵家的小厮拿着把扫帚过来撵人:“人都走了,恁还赖着做啥?想赖着过年啊?!”
婆子心里莫名一阵慌乱,顾不得理会这小子,跳将起来,飞也似地出了赵府大门。
但她终究是晚了一步,周广财早就上了自家马车,启程走远了。宋玥和唐娘子一行人,也走出巷子,拐上大街去了。
婆子站在赵家大门口,看着一下子空荡安静下来,仿佛瞬间宽阔了许多的街巷,只觉脊背发冷,两腿战战,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顺着墙壁慢慢出溜下去,瘫在地上——这回,是真的完了。
半晌,婆子突然揪扯着自己的衣襟子,嚎啕大哭起来。
宋玥一路往回走,经过前街时,她与唐娘子解释一句,别过唐娘子和众人,往普济堂去请徐郎中。
小伙计正在收拾门口晾晒的药材,见她过来,主动打招呼:“江家娘子,恁是来请俺家先生的吧?他刚才就去恁家了,如今大概快看完了呢。”
宋玥有点儿惊讶,微微皱着眉头问:“是何人来请的?”
小伙计手里端着只药箪子,听到宋玥的问话,一脸茫然地摇头:“俺在后边干活儿,并未看见来人。”
宋玥无法,只能先回家。
等她到家,见着给周氏看诊完,正收拾医药箱准备回去的徐郎中,还有安静的等在堂屋门口的小小子张智,宋玥才知道是张铜匠打发三小子智哥儿去请的郎中。
她拍拍智哥儿的肩膀,笑道:“今儿多亏了恁兄弟几个了。”
张智咧嘴笑笑,道:“婶子不用跟俺客气呢。”小小子刚刚换的小虎牙,一笑就左边嘴角就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甚是机灵讨喜。
宋玥转身向徐郎中询问周氏的伤情。
徐郎中:“江娘子不必过于忧心,老太太只是晃了腰,待俺回去熬两贴膏药,恁拿回来贴,两贴膏药贴完,也就差不多恢复如常了。”
宋玥心中松了口气,又问:“如今这情况,是不是最好卧床休息?可有什么需要注意地?”
徐郎中笑笑,道:“方才,俺已经给老太太施了针,疼痛已经缓解,下地略微走动走动并不妨碍,只注意这几日不要做重活,特别是需要弯腰提、拎、抬、搬之类的活计,就更不能做,以免加重腰伤。”
宋玥仔细听着记下,送徐郎中出门,一边问清楚取膏药的时间,然后从荷包里取一块四钱多不到半两的碎银子付诊费。
徐郎中是前街上普济堂的坐诊郎中,出诊费和针灸推拿这些治疗费都有一个默认的价格,一般出诊,只需付一百个大钱即可,简单治疗则需要一百到二百个大钱。宋玥给出四钱多银子,已经包含辛苦费了。
这辛苦费也是对人的一种尊重,徐郎中心里也高兴,客气地拱拱手,就此告辞去了。
宋玥把徐郎中送到大门口,目送着走出去几步,才转回来。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周氏已经从屋里出来,正弯着腰收拾墙根下的一堆萝卜,秋喜和小安哥也有样学样地帮着搬。
张智还没走,一边帮着搬一边劝周氏:“周阿奶,恁的腰伤了,刚刚徐郎中说让恁歇着养伤,恁去歇着,俺和秋喜小安哥拾掇就行啊。”
周氏却不肯停手,一边还说:“我的伤我知道,徐郎中给施了针,这会儿都不疼了……”
见她这般,宋玥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站在原地默了一瞬,快步走向老少几个。
周氏捡了四五个大萝卜抱在怀里,直起身想搬到另一边去,结果腰伤在身,弯着腰起身的动作很困难,疼的也厉害,她起身到一半僵住,一手扶腰,同时忍不住痛呼出声:“哎哟!”
宋玥加快脚步走过去,伸手扶着她的胳膊,帮着她缓缓站直身体,然后才笑嗔道:“阿奶既然受了伤,就要听郎中的,安心躺着休养。恁把伤养好了,以后少受罪不说,也才能帮我照管家里呀。”
“我真没事儿……”周氏还想坚持。
宋玥却直接打断她,不给她申辩的机会,道:“阿奶,恁再这样,伤养不好,以后家里的活儿都是我不说,要是恁的伤厉害了,我还得再伺候恁……岂不是给我添麻烦?!”
“哦?!”周氏被说得张口结舌,再无法辩驳,只好由着宋玥扶进屋,脱去外边沾了土的罩衫,慢慢上炕躺着休息。
宋玥拉条被子给她搭上,一边轻轻地替她揉揉腰部,一边放柔了声音道:“阿奶别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恁把伤养好了,以后才能长长久久地帮我呢!”
听她这么说,周氏脸上的黯然之色才淡了,转脸带着些讨好的笑道:“俺听恁的。”
唉,这模样,这口气,简直像角色倒颠了,她才是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啊。
宋玥暗暗好笑,也没奢望短时间内改变什么,只笑道:“阿奶这样才是真疼我。”
打个招呼出来,她抱着小安哥去井边打水洗了手脸,让小小子进屋,又叮嘱:“阿奶病了,不能动,小安哥乖,还孝顺,恁去守着阿奶,阿奶要喝水要干啥,恁就大声喊娘,好不好?”
小安哥被阿娘夸了,又自觉被委以重任,很是自豪骄傲地郑重答应着,因为激动,小脸儿都涨的红扑扑的,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进屋里去了。
宋玥看着他进屋,转回来帮着智哥儿和秋喜把萝卜收拾起来,一边打水招呼俩孩子洗了手,一边又去上午买回来的东西里,扒出一包糖块儿,分了半包,交给智哥儿。
智哥儿客气推却,被宋玥硬塞进他怀里。
“恁爹这几天活儿挺忙吗?”她记得,潘婆子和胡娘子上门闹事,张铜匠都曾过来的,今日却只见小哥仨,没见张铜匠,宋玥多少有点儿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