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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奇怪的是,整晚都没听到犬吠声。
    **
    传说中云桑王朝有神明庇佑,开国之初曾在月湖建有神庙供奉仙长,历代国师皆出于此。
    月湖位于碧灵江怀抱,湖中有岛名蜉蝣。
    安平晞醒来时,便已到了蜉蝣岛。
    周围水雾弥漫,岛上建筑皆依山傍水,有殿阁楼宇、清雅庭院,也有亭台廊庑,一应建筑皆轻盈灵巧飘逸欲飞,很有仙家风范。
    此处云气缭绕环境清幽,繁花香草、茂林修竹,清溪湖泊之畔飞鸟走兽随处可见,犹如仙境。
    她坐在岸边巨石上,遥望着烟波浩渺的水面,似乎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一个羽衣翩跹,俊眉修目的女子走了过来,道:“你在此呆坐了一个时辰,还没缓过神?”
    安平晞回过头,轻声唤道:“大姐姐!”
    来人是南云大公主云桢,昔年因不愿远嫁而主动出家,后离开落桑观远游再无音讯。谁承想,因缘际会之下她竟到了蜉蝣岛。
    她离宫时安平晞才十二岁,所以印象并不深。
    “我如今已是方外人士,岂可再用昔日称谓?”云桢道:“承蒙师祖不弃,赐名翠微。”
    她口中的师祖便是万象真人,安平晞方才已经见过,是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高冠老人。
    “不知翠微道长为何带我来此?”她皱眉道。
    云桢长眉微挑,道:“此处总比那山野草庐要好吧?你先安心住着,过些时候自会知道缘由。”
    安平晞垂眸不语,依旧落落寡欢。
    云桢道:“此处乃道门圣地,多少弟子一生心之所向,你轻而易举便登上岸,可知是多大的福祉?”
    安平晞失笑道:“想来您是专程为我而来,并非祭拜先帝无意路过?”
    云桢神色如故,道:“实不相瞒,的确如此。我如今一心向道,早已绝了红尘间的恩义情缘,父皇既已驾崩,那我替他点盏长明灯,念几篇超度经文,都比巴巴地跑去坟前祭拜有用。”
    “那……你也不管二姐姐和云昰了?”安平晞问道。
    云桢冷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福缘,我管他们作甚?”
    她往前走了两步,转头瞧着安平晞道:“我竟没看出来,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居然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荒郊野岭守墓?莫不是太子与别人订婚,你受到刺激所以自暴自弃了?”
    安平晞窘迫道:“你们方外之人,也爱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云桢笑道:“觉得好奇罢了,我记得你当年可没少痴缠云昰,竟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安平晞站起身,拂了拂裙角,恹恹道:“若没事,我回去歇息了。”
    “昨夜扰你清梦,实在不该。”云桢抱歉道:“你去吧,我迟些时候去看你。”
    **
    这是她来到蜉蝣岛做的第一个梦,雾气弥漫中隐现城楼一角,远处江天一色,浩渺无垠。
    她似是与人争执,胸中激愤难平,迷迷糊糊中感到身体忽从高处坠下,耳畔风声呼啸,有人厉声疾呼道:“晞儿……”
    一头扎进冷到腔子的江水中,她几近窒息时猛地惊坐而起,发现自己心跳如雷汗湿重衣。
    “可是做噩梦了?”灯影下有人凑到跟前,一把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肩膀。
    她剧烈的喘着气,抬手死死捂着胸口,像是要将快蹦出来的心脏按回去。
    面前之人羽衣翩跹,神色虽清冷,但那星眸中流露出几许关切,正是云桢。
    她气息稍定,微微摇头道:“没事,没事,醒来就好了。”
    云桢站起身,道:“你体质特殊,身上带着股阴邪之气,而蜉蝣岛乃仙门正宗,是邪祟天敌,所以它们会躁动不安。”
    安平晞抬袖擦了把额上冷汗,迷茫道:“我曾听落桑观观主说我身上隐现玄阴之气,可是你口中的邪祟?”
    云桢道:“玄阴之气?陵均观主真的这么说?”
    安平晞郑重点头道:“我不会记错的。”
    “这世间有一股邪恶势力,名唤幽冥道,数百年前已被道门清剿,但之后又有余孽兴风作浪。所谓玄阴之气,与一邪物有关,便是幽冥令。传说此物来自冥界,若能炼化便可通灵,能够感应天地沟通阴阳,起死回生……”
    安平晞忽然惊叫了一声,不由得握住了左腕,有股灼痛突然漫过,顷刻却已消失无踪。
    “我从未听过什么幽冥道,”她冷静下来道:“又怎会与此有关?”
    云桢道:“你自然不会听过,大多数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组织,因为六十多年前景徽帝中兴云桑后,是她亲手重建了幽冥道。”
    安平晞大惊道:“景徽帝乃中兴圣主,怎会行此悖逆之举?”
    云桢道:“她追随朝华公主多年,感情深厚,但朝华公主却在离功成名就仅差一步时遇刺身亡,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会留下阴影。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贪生怕死,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割舍不下的也太多。所以她重组幽冥道,是为了拱卫皇室。”
    “罢了,你继续睡吧,有我在此守着,此夜定能好梦到天明。”云桢扬了扬下巴,径自走到一边去打坐。
    安平晞重又躺了回去,却因为云桢的话,脑中思绪乱如麻。
    就这样想着想着不多时便睡着了,一夜无梦,醒来天已大亮。
    如此休养了些天,渐渐通体舒泰精神大好。虽不知蜉蝣岛是否仙境,但住在这里能忘忧却是真的。
    难怪凡人都想修仙,就连云桢这样金尊玉贵的公主,也放弃荣华富贵入了道门。
    这日云桢来的时候,看到安平晞正蹲在院中水池边逗小乌龟,不由失笑道:“还真是没心没肺,外面都打起来了,你父兄前线带兵,你就真的一点儿不担心?”
    “见过翠微道长。”安平晞起身行礼,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通理,我担心有何用?道长似乎也不担心自己的弟弟呀!”
    云桢慢悠悠走过来,瞧着她道:“看来你还是忘不了我弟弟,三句话不离他。”
    安平晞也不想解释,便由着她调笑。
    她对云昰的感情好不容易转变成似有若无的姐弟亲情时,却突然得知身世,原来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但那时她心里竟没有半丝庆幸,从她在芳信亭醒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不会再对他抱任何希望。
    后来去面见廷尉,得知云昰曾查过并对案情心知肚明,她便愈发灰心,知道这一世注定是路人。
    她与皇后不共戴天,若皇后此生不动她,或许还能相安无事,但皇后既然起了杀心,她就必须反击,否则生怕落得前世下场。
    可于情于理,云昰都是站在皇后那边的,所以他们始终只能是对立。
    第31章 破阵   若是远嫁,你也跟着去?
    “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此?”云桢见她发呆, 转过手中拂尘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安平晞皱眉道:“你要说便说,不要动手。”
    “我怎知你是否魂游天外?”云桢将拂尘抱在臂弯,遥望着青天, 道:“若牺牲一人可拯救千万人, 你说,值得吗?”
    安平晞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警惕道:“只要牺牲的不是我,就值得。”
    云桢似有不忍,轻叹道:“祖师说你命格诡异,摇摇未定, 若想破命,便需大功德。而如今,最大的功德就是止战。若能让兵祸不再蔓延,可拯救万千黎民百姓。”
    安平晞瞪大眼睛瞧着她, 忽然冷笑道:“当年望海郡想与我朝结盟, 欲求娶殿下,您怎么就没想过牺牲自己, 为朝廷换得一个强大的盟友?”
    云桢没想到她竟提起这一茬,神色微窘, 清了清嗓子道:“当时年少,难免任性一些。如今情势危急,比不得当日。”
    安平晞不由腹谤, 云家人可真是自私凉薄, 要牺牲别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可知为何南云建国十六年,始终不见北云来犯,偏偏父皇刚一咽气,对岸就有异动?”
    安平晞自是不知, 因为这些年在家,与北云有关的一切都是禁忌。
    “父皇是在祖母默许之下分疆裂土自立为帝的,”云桢不顾安平晞的惊愕,继续道:“十根手指有长有短,父母之心又岂能真正做到公平公正?祖母生前最疼父皇,否则怎会破例立他为太子?明明姑母更适合做储君。”
    真正的皇家秘辛,远比野史传闻中的还要滑稽离谱。
    当年怀熹帝表面上将太子废黜除名,却又担心他不得善终,于是暗中命心腹助其逃亡。
    擎天堡乃碧灵江最重要的门户,若非女帝首肯,作为叛逆的太子党又怎能顺利渡江前往天市城落脚?甚至公开与朝廷叫板,拥护太子自立?
    世人只知碧灵江有天险可依,却不知除了擎天堡,就是蜉蝣岛派人在江上布下的阵法,名曰迷津,其中恶浪滔天凶险异常,任何船只有进无出。
    北云若想攻打天市城,即便破了擎天堡的防线,也需渡过迷津,但迷津不破,一切都是徒劳。
    “难道迷津已破?”安平晞骇然道。
    云桢难得神色凝重,点头道:“今日得到消息,北云国师已经现身,迷津危在旦夕。”
    “国师?”安平晞恍然一惊道:“听闻北云政局复杂,三府争权互不相让,怎么在南征之事上统一了意见?”
    传闻北云承宁帝宠信国师,招致国相与公主不满,三人势同水火。
    “政令虽出自相府,但承宁帝画敕,若她下令,国师焉敢不从?平日里政党相争也就罢了,军国大事面前可由不得马虎。”云桢道,“他既来了,我们必败。”
    “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不如早日归降,”安平晞淡淡道:“本就是同室操戈,何必呢!用别人的命来全自己的王图霸业梦,实属无耻。”
    云桢深以为然,“这话去和你父兄说吧!”
    **
    黑云压城,烈风如刀。
    很多年后,那些幸存于世的人回忆起这场战争时,似乎还能感觉到天同十六年冬天的酷寒。
    北云辅国大将军崔峦率十万大军,耗时三月终与溱江之上大败擎天堡。
    堡主韩烈兄弟战死,长子韩络被其妹韩练绑缚与阵前献上,愿归降朝廷。
    崔峦命人将韩络押送回朝,擎天堡暂交韩练掌管,负责后方军需,待收复南云后为其请功。
    韩练表面恭顺,内心却悲慨至极。
    韩家忠于朝廷,先帝秘谕,令其襄助逃亡的废太子,他们岂敢不从?
    擎天堡与游龙堡各据望海山脉一端,世代结盟守望相助,却因当年匡扶废太子助其登基,以致游龙堡左右为难,最终不屑与其为伍,转而投奔了望海郡贺氏。
    贺氏先祖贺钧书曾与已故朝华公主结为伉俪,并育有一子贺廷,便是第一代望海郡王。
    贺廷与凤章公主(景徽帝)乃表姐弟,两人追随朝华公主多年,是她的左膀右臂。
    贺氏也对光复云桑立下过汗马功劳,朝华公主遇刺,归朝不久便殁了,其后凤章公主登基,改元景徽,将望海郡永远划归与贺氏,并册封贺廷为望海郡王,世袭罔替。
    贺廷立誓永远效忠云桑,之后回到封地,终身再未踏出一步。
    当年云桑内乱同室操戈,两方人马都想争取望海郡支持,却被郡王严词拒绝,声称只忠于王朝而非君王。
    游龙堡便是感其风骨,后来与望海郡结盟,彻底背离了多年老友擎天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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