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 他明明还跟苏芷茜有牵扯, 却还要来招惹她。就像当初,明明跟她在一起, 却又跟何诗苏芷茜牵扯不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纪奚城吧。
许是察觉出她眼底的讥讽, 纪奚城喉结滚了滚,语气有些艰涩:“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年,我在医院见到你那次, 之所以会觉得你眼熟, 不全是因为你眼下的泪痣,也不全是因为一瞬间觉得你像苏芷茜。而是,那天……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宁音眼底划过一丝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纪奚城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 那是宁音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天我之所以会出现在医院,是因为那天是我祖母的祭日,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在医院从凌晨一直待到下午。”
“在我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意外在楼梯口看到了你,我一瞬间觉得你眼熟,但是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没想起来从什么地方见过你,只看到了你眼下的那颗泪痣。”
苏芷茜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而他对苏芷茜的仅存的一丝好感,也是因为当年纪家老太太去世时,是苏芷茜一直陪他。
纪奚城垂着眸子,平日里的随性散漫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他一念之差对宁音造成的伤害,是他永远都无法弥补的。而“替身”两个字,可能也将成为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填平的沟壑。
三年前,宁音离开以后,他突然回想到“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宁音那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那天喝了很多酒,总觉得是不是他忘了什么东西,还特地让陈易去查了那段时间宁音和他的行踪,看是否真的有重合。
第二天,陈易就查到了。
那天,他去江城周边的一个小镇子考察,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接手公司不久。结束以后他把车停在镇子路边接了个电话,是一个公司的老总打过来,跟他聊项目的。
电话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纪奚城才神色恹恹地挂了电话。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抬眸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倒车镜,刚想启动车子,就看见车窗外面露出的一截黑色的发圈,上面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
纪奚城拧眉,他长这么大什么搭讪手段没见过,倒车镜涂口红这种事,他遇见的次数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刚想摇下车窗赶人,小姑娘精致白皙的侧脸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纪奚城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后轻描淡写落在车窗按钮上,没有动。
纪奚城偏头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他看见,窗外的小姑娘身上板板正正穿着的,是一件天蓝色带白色杠的学生服。
他抬眼往窗外看才发现,自己停车的马路对面就是镇上的一所高中。
车窗外,小姑娘对着倒车镜轻轻把头发撩起来,举高露出一截白得像藕似的手臂,在脑后扎了一个轻巧的高马尾,看上去青春洋溢,红色的蝴蝶结发圈带着几分俏皮。
纪奚城没动,偏着头,饶有兴致看着窗外。小姑娘脸上干干净净,没化妆,皮肤白皙没有半点瑕疵,仔细看依稀能看清上面的绒毛。
他没动,烦躁的心情莫名消了大半。
他看着窗外的小姑娘手上拿着一根浅灰色的眉笔,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半蹲,表情看着有些滑稽。
纪奚城嘴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偏着头饶有兴致看着她。须臾,他放在车窗按钮上的指尖轻轻一动,车窗缓缓摇下来。
他抬眸看过去,刚好对上小姑娘诧异的鹿眼,湿漉漉的透着无害。
纪奚城偏头笑了笑,抬手递出来一个小镜子,问她:“同学,需要镜子吗?”
窗外,宁音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局促脸红,一瞬间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就是想临时扎个头发简单画个眉毛,怎么也没想到车上居然有人。
她没答纪奚城的话,低头鞠了个躬表示抱歉,飞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原地,纪奚城拿着镜子的手还搭在车窗外,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眯着眼看那一抹惊慌失措的背影。
几秒后,他收回目光笑笑,他想什么呢,不过是个高中生。
宁音站在原地,平静地听着纪奚城讲述当年的事,眼底一潭死水,不起半分波澜,仿佛这件事解不解释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纪奚城说的她记得,那天是她艺考的日子。
当时她刚从奶茶店兼职结束,离艺考面试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回家化妆准备,只能在路边找了一辆当时距离她最近的车子,利用倒车镜扎了个头发,顺便画了个眉毛。
车窗摇下的那一刻,她尴尬得恨不得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怎么也没想到当时那车里坐着的居然是纪奚城。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走廊里窗户半开,冬季的冷风吹进来,顺着黑色的发丝灌进脖颈,宁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瞬间清醒。
其实,这些陈年旧事于她而言,早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既无法抚平伤痛,也无法添补她跟在纪奚城身边那些年心中的缺口。
从前的她满腔爱意,小心翼翼对待她和纪奚城的感情,可她的热忱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归根结底,原罪还是纪奚城那些年的冷漠和不在意。而苏芷茜当年的出现,不过是给她跟纪奚城这段本就摇摇欲坠,即将走向失败的感情,又往前狠狠地推了一把。
她耿耿于怀的从来不是何诗,也不是苏芷茜,而是她从来都不是被纪奚城坚定选择的那一个,那些明目张胆的偏爱,纪奚城从来都不曾用在她的身上。
而她,也始终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从前,她那么期待纪奚城能够回头看她一眼,可现在她觉得回不回头,看不看都无所谓了。
她垂了垂眸子,抿唇笑了笑:“谢谢你纪奚城,我们结束了,也回不去。”
宁音目光始终很平静,平静地听着纪奚城讲述,平静地在结束以后思考她跟纪奚城的关系。
现在,平静地宣判这段感情的“死亡”。
但她对纪奚城说的那句感谢是认真的,她感谢纪奚城,能让她在以后回忆起这段感情时毫无顾忌的说出来,她曾经爱过一个很惊艳的人,有过一段她认为的美好的时光,即使这段感情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即使要了她半条命,但依旧刻骨铭心。
而不是,我从前爱错了人,那人是个把我当替身的王八蛋,我现在很后悔。
那样就太失败了。
原地,纪奚城眼底布满阴翳,垂着的手指忍不住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这一刻,他突然也尝到了一腔热忱付诸东流,不管怎么做也依然会被抛下的滋味。
-
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从那天以后,纪奚城像是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一样,没再出现在她面前,那串熟悉的号码也没再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跟三年前她离开时一样,纪奚城这个名字,在她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江城今年的节日气氛很浓,她今天早上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就看见隔壁邻居的房门上已经贴好了春联,楼下小区门口也挂起了灯笼,小区的树上也挂上彩灯,节日气氛格外浓厚。
一路上遇见不少提着年货回家的行人,都穿着喜庆的新衣服,一家人又在一起其乐融融。
而穿着棉拖鞋,一身深色羽绒服不修边幅出来扔垃圾的她,站在他们中间像是一个异类。
回到家以后,宁音给沈初雪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毕竟在这个日子跟她一样寂寞的,估计也就只有远在大西洋彼岸独自留学的沈初雪。
“嗨喽宁音~新年快乐啊!”
视频很快接通,沈初雪的娃娃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宁音笑着跟她打招呼:“新年快乐初雪。”
“宁音我前几天给你寄了新年礼物,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了。”
宁音:“新年礼物?那可能要年后才能收到了,过年快递也会放假啊。”
沈初雪:“傻不傻,国内顺丰过年也是不放假的!”
宁音恍然大悟:“我忘了还有顺丰了哈哈哈哈。”
宁音:“你那边今天怎么这么吵?没在家吗?”
沈初雪回头看了一眼:“不是啦,这不是过年嘛,前两年我都没回家,今年我爸妈跟我弟来了,正在客厅忙活呢!”
宁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记得代我给叔叔阿姨拜个年,你们难得见面,快去好好过个年吧。”
沈初雪看了一眼宁音身后的背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之前住的房子,忍不住问她:“你今年又没回家过年吗?”
宁音摇头:“没,还在江城。”
家?宁音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她外面这些年很少回去过年,毕竟给钱就行了,她那个家也没什么好回去的,还不如窝在金洋馨苑里跟棉花糖玩。
宁音又简单跟沈初雪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她点开微信,一一回复了一些人发来的祝福短信。
晚上,宁音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了,一个人去厨房煮了一包她早上出门扔垃圾时,路过超市买的速冻水饺。
煮好以后,她把水饺分成两份,跟棉花糖一人一份,然后一起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今天得电视全国一频道,播放的都是春晚,她把台调到了中央一套,这是她爸爸从前的习惯,看春晚只看中央一,说其他卫视都是转播。
屋子里安静冷清,就连棉花糖今天也出奇的乖顺,只有电视机传出来的声音,偌大的房间里显得空旷又寂寥。
宁音撑着头靠在沙发上,她对春晚一向没什么兴趣,或许是为了让自己这一天显得不那么落寞,又或许是出于对传统节日的尊重,她强撑到十二点,等待着新年的钟声敲响。
电视机里在倒数。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钟声敲响的瞬间,窗外突然炸起一道无比绚烂眼花。
炸开的一瞬间,整个屋子都被烟花照亮。
宁音下意识转过头,有些惊喜得看着窗外,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了。
窗外烟花灿烂,一朵接着一朵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炸开。
从宁音的角度看过去,对面阳台上也有许多人看烟花,可对他们而言,这场烟花或许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的锦上添花。
可对于宁音而言,却是她在这个孤寂的夜里唯一的一点慰藉。
窗外的烟花映在她眼底,宁音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窗外。
最后一道烟花升起,亮眼的光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打在万米高空上。
炸开的一瞬间——
深蓝色的天空中,仿佛千万流星坠落,瞬间照亮整个夜空,灿烂过后,万米高空上赫然写着:
【新年快乐,音音】
第47章 藏匿 “薄荷烟草味混着淡淡的铁锈味。……
宁音表情一僵, 脑海里瞬间蹦出的名字居然是纪奚城。
除了他,没有人会那么亲密叫她“音音”。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