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了一阵,虞斌先开口道:“这事蹊跷,一来,大约真是寻仇杀人。二嘛……”虞斌摇了摇头,吩咐人将吕华府邸彻彻底底地搜查一遍:“只怕这吕华还惹了旁事,有人见他为我们所控,恐他说出什么来,才会如此着急地要了结他。”
秦诺凝眉深深叹了口气,眼前虽不知吕华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惹来杀身之祸,可其中隐情明显不简单。
“那小厮既是亲信,若真想报仇,多的是机会,何必等到今日,还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秦诺摇了摇头:“想来多半是杀人灭口了。”
“将这府上所有人集中看押在花厅,至于吕华……”虞斌斟酌之际,秦诺接话道:“我看还是要尽早审问,再拖下去,恐生出枝节。”
“罢了,就依殿下所言。”虞斌说着摇了摇头:“看来这回是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了了。”
想到侯府中的老太君,秦诺也稍稍头疼了一下。
吕华方才险些丢了性命,这会儿即便浑身病痛,也不敢安下心来休息,秦诺一行人踏入屋中时,正见吕华抱着被子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秦诺皱了皱眉,不想多瞧这人一眼。如此一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只会欺辱无辜女子,欺压无势善良,一旦遇着丁点儿事,就成了这么一副窝囊模样。
“我们主子有话要问,你若聪明,就该知无不言,若还心存侥幸,拐弯抹角,那你这条贱命也就到头了。”晓风上前一步,冷冷看着吕华:“我问你,今日这人为何想要你的命,你掺和到什么事里头去了?”
吕华仍旧缩在床角,状似惶极,神思惶惑,晓风冷笑一声,右手微抬,便有一支梅花镖深深嵌进了床头。
吕华惊得魂不附体,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狼狈难堪至极。
因着吕华现下的模样实在是入不得眼,屋中便只留了晁昱审问,一行人暂且退至外间。秦诺走出门去,看着天边薄淡的云,心里头却着实不安得紧。
晁昱手下多有搜寻暗探的好手,没过多久,果在府中发现了一处密室,密室中金银珠宝遍是,另有刀枪剑戟等军用之物,满满地堆了一屋子。
私藏军器,还贮了如此多的金银,这事都能与谋逆搭得上边了。
“殿下,晁统领已审问毕,只是那吕华禁不住吓,已晕了过去,统领说此人多有不实之言,还待再审,恐还要在此多耽搁些时辰。”
正巧外头来报,说是府里老太君寻侯爷回去说话。虞斌与秦诺对视了一眼,俱都无奈。虽说早料到吕檀不肯轻轻放过,却也没想到竟会这般急躁,一时片刻都等不得。加之先时在密室中所见诸物,虞斌心中也存了思量,这会儿听得教见,他也不再耽搁,先将夏溪托付给秦诺,又与秦诺就着吕华这事略说了两句,议定了应对吕檀的法子,方才去了。
虞斌走后,这府中诸人多半是秦诺近卫,此时秦诺教诸人在外守着,自己带了晓风一并进了内房。
屋中药味闷得人头晕,晁昱却不肯稍开窗门,秦诺见故,忙低声详问缘由。
晁昱脸色十分不好,见秦诺相询,先教晓风在门边守着,自己略低了声回禀:“此事恐与当年的勇王萧明有关。”
“什么?”秦诺尚未如何,晓风却是大惊失色:“可勇王……”她往近凑了凑,尽量把声音压了下来:“可勇王早已死在了先帝剑下,连一干依附臣工也都被诛除殆尽,如何又会与勇王有关?”
秦诺入宫时,当年争夺帝位的腥风血雨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因此对于这位勇王,秦诺所知也只限于他是皇兄的大伯,当年的太子,后来在帝位之争时失利,在先帝萧旭登基后便被借故清算,斩草除根。照理说,那萧明的坟头草都不知长了有多高,怎么如今竟会与谋逆有关。
“方才吕华说出的消息拢共就那么些,与勇王有关也只是我的猜测,当年勇王府虽上下不留,但是对于勇王的生死,一直以来都有颇多猜测,有人说当年勇王提前得到了消息,早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先帝所杀的只是个替身罢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晓风烦躁地来回转了三四圈儿,瞧见秦诺一直细思而未出言,忍耐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您瞧这事……”
“萧明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吕华必须要握在咱们手里。”秦诺看向晁昱:“如今吕华暴露,线索尽断,我们只能尽量从吕华口中挖出尽多的消息。我会立即传信回京,询问皇兄当年事情的真相,若能得了前因后果,再追查不迟。”
秦诺说完,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若勇王当真活着,若这事真与勇王有关,此事一旦泄露,恐为有心人追查利用,到时搅得满城风雨,还不知这天下局势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看襄武侯方才的模样,应当是不知情的,就是不知道这荷州城里的其他人是否也一样老实无辜了。”晓风给吕华搭了搭脉,确定人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便着人看好了他,几人出了屋门。
出了这么一件事,原本的路见不平,惩奸除恶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庭中狼藉一片,府中仆婢惶恐不安,秦诺着人各各细问之后,将人暂时关押了起来。
晁昱从长公主府调了兵马来守住吕府,吕华更是处于重重保护之中。
只是虽则保护,其人日子却不大好过。
“我知道殿下想问什么,我当时一时慌乱,有些话还没能说清。”吕华冷静之后,心念几转,决意从长公主和吕家这里寻活路,今天的刺杀之事让他明白,一旦自己离了这些人的保护,那丢掉性命,只是顷刻之间。但让他就这么任人宰割也是不可能的,他得给自己找后路,寻个舒坦的活法,否则到时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就算能保住性命,也还是生不如死。
“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不过我可提醒你,我们主子没那么好的耐心,只有一天,一天之内你若还不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侍从冷笑着掰下桌子一角:“到时自有好的招待吕公子。”
短短几个时辰,吕府已经被翻了个底儿朝天,秦诺拿来账本大略翻了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殿下,这里头乱糟糟的,有晁昱看着就行了,奴婢侍候您回府去歇息一下吧。”这一天乌烟瘴气,谁的心绪也不算好,晓风怕秦诺在这里闷着不高兴,便出言劝了几回。
“先回吧。”秦诺点了点头,着人将这一屋子的东西挪回公主府去,等理出个头绪再议后话:“问问钱豆腐一家的意思,若他们愿意,便将他们一家一并接进公主府,我看他们一家人品性不差,给他们安排个差事先安顿下吧。”
晓风应了,回头着人去办。她知道公主心地善良,这种事,能帮的便尽都帮了。出了这种事,钱豆腐家今后只怕谋生不易。
“殿下,咱们既要回公主府,侯府那里,不如就由奴婢亲自跑一趟,就算老太君有何不满,奴婢也能给挡回去,顺道瞧瞧她对此事的态度。”
秦诺想了想,轻摇了摇头:“本宫要去何处,无需对她交代,如今两方博弈,我若给了她太多脸面,只怕会让她得寸进尺,先这样吧,冷一冷再说。至于吕府这事,估摸着等襄武侯那儿有了消息便会来公主府通个气儿,咱们先回去。”
晓风点了点头,方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就见虞斌打马而来,在马车前翻身下马,利落地行了个礼。
马车缓行,秦诺摘下帷帽,给虞斌递了盏茶:“老太君那儿怎么说?”
“吕华之事,臣与祖母回禀之时言吕华大胆,纵恶奴横行,冲撞了公主,因吕华是犯上之罪,祖母不好强行·插·手,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想见吕华一面,好歹让他将手上的差事生意都交出来。臣言吕华拒不认罪,反抗时不慎受伤,昏迷未醒,暂时敷衍了过去,只是祖母看着仍不死心,臣只怕吕府之事会横生枝节。”
“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吕华这个人,暂时谁都不教见了。”
虞斌猜到这里有些不便教自己知道的隐情,便也没有多问。
“臣还有一事,想请殿下考虑一二。”
“怎么这么客气?”秦诺把几个装点心小食的油纸包打开,自己拿了卤豆腐慢慢吃着:“你说就是。”
“定王在荷州已逗留多时,臣想着是否能在侯府设宴款待一二。”
“侯爷是侯府之主,这些事自己做主就是。”秦诺低着头慢慢嚼着卤豆腐,心里七上八下乱得厉害。
见秦诺装傻,虞斌叹了口气,还是把话挑明:“既是设宴待客,那府中之主也总不能少了一个。殿下身份贵重,如今又顶着侯府夫人的名头,若臣待客,总不好把殿下漏了,到时只怕殿下也要一并赴宴才合规矩。”
“可……”秦诺此时颇有些恍惚,她勉强定了定神,好半晌才道:“但我乃朝廷公主,与定王之间颇多尴尬,只怕同处一席,彼此都添为难。”
这话说完,两人都是沉默。秦诺也知自己这个借口实在是烂得很,可一时之间,她也拿不定主意。
虽说照着如今的情势,早晚都是要见面的,可她心里慌得厉害,又不知重逢之后该如何相处,便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拖不过再说。
“容我考虑考虑。”秦诺敷衍地摆了摆手,虞斌会意下了马车,问明夏溪何处,自去瞧心上人了。
虞斌走后,晓风回车见秦诺神思不宁,问明缘故后沉默半晌,劝道:“咱们承了定王救命的恩情,原本该郑重道谢,如今定王来此,侯府设宴款待也是应当,依着奴婢看,到时您少不得是要与侯爷一道入宴的。”
“你说定王在此逗留多时,是为了什么呢?”秦诺没答晓风的话,反喃喃地自言自语,一张软嫩的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看得人怜惜又忍不住发笑。
晓风忍了笑,却发现公主对定王有些过于在意,心中有些思虑,却不好强问,只能把话憋在心里,自己干着急。
“定王终究于咱们有恩,只怕这回,殿下是真的得当面道谢了,如此,才合礼数,殿下……”
“晓风姐姐……”秦诺头痛得厉害,自己心里也没个成算,这会儿听晓风东一句西一句的,心里头直直揪扯成一团:“好姐姐,我知道了,别说了。”
秦诺趴在膝上,把脸整个藏了起来,好半晌,才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