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荷州城中守军及侯府侍卫各处搜查,江澜傍边儿的一个侍从低声道:“统领,咱们今儿个几乎将荷州城的地皮也翻了过来,若是……”他四下瞧了一圈儿,眼见别无耳目,方再低了声儿道:“若秦姑娘当真就在城中,岂会到了今时仍无踪影。属下看,莫不是那时王爷错了眼……”
江澜横眉瞧他,这侍从蓦地一抖,忙拱手请罪,不敢再言。
这么大张旗鼓地四处搜查了一日,江澜心中也犯嘀咕,可他始终相信自家主子并未错眼。莫说是囫囵个儿的身影了,就算是一双手,一双脚,王爷只怕也能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这么多年了,王府书房中王爷亲手画就的画儿成山成海,有时他不防恍了眼,几乎觉得秦姑娘要从画里走出来了。
如此,又如何可能错认?今时尚未寻得人,若非是秦姑娘为人所制,那便是姑娘着意退避了。
可荷州城就这么点儿大,姑娘能躲到哪儿去呢?
江澜自己又在庄子里细细转了一圈儿。今次王爷逗留荷州,多半是因着他们欲离此地之时收到了一封无主之信,信中言王爷心念之人就在荷州,待时机到了,自会有人将线索送上门来。
这信来的蹊跷,可王爷又岂会放过这一丝半点儿的希望?明知其中有诈,他们还是住了下来。江澜原本以为这是算计王爷的手段,可如今看来,难不成那送信之人当真知晓姑娘身在何处?
江澜叹了口气,拄剑而立。他只望这次真的能有个结果,再折腾下去,谁都经不住了。
说是要晾着吕易,可也不能真把人得罪狠了,等听着吕易一整日不吃不喝守在外头,但求得见长公主一面时,秦诺也不得不将人请了进来。
虞斌与吕易周旋多时,如今也几乎再撑不过去,听公主召见,才算是大大松了口气。
“殿下,臣亲身跟着侍从官兵搜了几处要地,连吕家那些府邸都借着定王的名头挨个儿搜了一遍,除了些猫猫狗狗的鬼祟,也再没旁的大碍,若说城里还能藏猫腻儿,那就只能是侯府和殿下的公主府了。”这一日虞斌也跑得够呛,这会儿整个人都累得有些恍惚。
这个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秦诺心中始终犯着嘀咕。
吕华是个蠢货,那头儿若只凭着几个账房护院就要控制住吕华,看住荷州情势,还没留下一点儿要命的痕迹,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如今若此,只能是城里还有人助着那头儿,以吕华为幌子,慢慢地布局行事。
可饶是她心里再怎么怀疑,手上没证据,也不可能在城中随意抓了人来查,何况看吕易做派便知他绝不是个好对付的,单这一个人,就得费上七八分的思量。
吕易进了花厅,当先就看着一个大大的屏风,长公主坐在屏风之后,只能恍恍地看着个模糊的人影儿。
虞斌侍立在屏风外,见吕易进来,也便照应着提点了几句。
吕易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叫起时他却是一个响头叩到地上,倒把人惊了一跳。
“草民今次前来,一是为着吕华无状来向殿下请罪,二便是想请殿下看在两家稍有亲戚情分的面上恕了吕华死罪,草民保证,吕华今后绝不会再踏出府门一步,更不敢再做任何冒犯皇威之事了。求殿下看在草民诚心一片的份儿上,稍加宽宥,草民和吕门上下感激不尽!”
吕易哭得满脸是泪,力竭声嘶,哀痛处倒教人心里无端生悲。秦诺已查知这吕易素日倒是极为照料吕家诸人,对吕华也多提点帮衬,却不知二人情分至此。
可能与吕华这样的人结交甚深的又能是什么正直清肃之人?秦诺心中存疑,被他哭得头昏脑涨,想要喝止又想起今后的打算,只能忍了。
“殿下在此,舅爷勿做如此情态,今日是殿下将我等当成亲戚,否则这就是驾前无状的罪过,舅爷快快随我去整整容装罢。”虞斌强行搀起吕易,将人带到前头下人房里换了衣裳,二人才复又走入厅中。
“本宫亦非刻薄尖辣之人,如今只是想让吕华得个教训,若他此后再如此行事,得罪了人不要紧,可万一犯下什么要命的罪过,岂非是带累了吕门,也带累了侯府?”秦诺不想再听吕易哭上一回,也便直接道:“你一片诚心护吕门上下,却可曾念过侯爷的处境?本宫初至荷州,吕门之人便做犯上之举,知晓的说吕华蠢钝无状,那不知晓的,万一传出吕家,甚至是侯府对朝廷不恭,对皇室不敬,如此大罪,是吕门担得起呢?还是侯府担得起?”
吕易待要再跪,却被虞斌一把搀住,厉目相视。
晓风站在屏风边上,一直紧紧盯住吕易的一举一动,不错过他丝毫的表情。
“草民不敢,吕门也绝无犯上之心,此次吕华之事,实在是素日草民宽纵太过,让他懵懂无状,以至冒犯皇威,草民绝不敢再求殿下宽纵,吕华所犯,罪大恶极,只是他究竟是吕门中人,草民求殿下将吕华交予吕门,吕门必会给殿下一个交代,也会从严从重处置吕华,让吕门上下得了教训,不敢再有丝毫无状之举,还请殿下施恩,给吕门一个机会。”
屋中一时针落可闻,良久,屏风后方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若是吕华所犯仅此一条,本宫给吕家这个脸面也不算什么,可吕华……”
长公主这等声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另有深意。吕易亦是浑身一僵,半晌也未出声。
“罢了,如今此事尚无定论,本宫这里也没个章程,你先回吧,待本宫想好了,自会将主意告知侯爷,你们还是回去等信儿吧。”
虞斌送了吕易出来,等离了花厅老远吕易才急急道:“侯爷,依您看,殿下对吕华到底是个什么处置?”
虞斌左右看看,低了声儿道:“殿下身边儿的事我虽知道一二,可再往多了就不知道了。”
“侯爷不必自谦。”吕易从袖中拿出个锦盒塞到虞斌手中:“荷州城中谁不知公主驸马恩爱非常,不管是侯府里还是公主府,都几乎是形影不离,咱们都是自家人,侯爷还是掂量着给个准话儿吧,如此,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他目含忧色,沉声道:“我知道侯爷新婚,还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可您别忘了,长公主究竟是心向朝廷,万一他们想借着吕华的嘴捏造些许证据,打压吕家,打压侯府,到时咱们哭都来不及了。您当我为何这般着急忙慌,实在是这里头的事儿教人心惊哪!您是侯府的主子,是荷州的主子,这个时候可要以大局为重啊。”
虞斌状似为难,支吾了一阵方道:“我只知道殿下身边有个问话用刑的好手,可自从吕华坏了事,我就再没在府里见过那位了。”
这话惊得吕易浑身冒起一阵寒意,连到了门边儿也几乎没反应过来。
“送走了?”
虞斌回屋时,屋里的屏风已经撤了,听秦诺问话,虞斌便将方才和吕易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
“侯爷放心,我家殿下没有捏造罪名阴谋算计的心。”晓风不轻不重地点了虞斌一句。
虞斌摸摸鼻子,挑眉未语。
“若照着吕易方才的话,他如此紧张吕华之事都是为了吕家,为了侯府,倒也寻不出什么差错来。”虞斌坐下呷了口茶,慢慢地忖着这件事,这个人。
“不管怎么样,先看紧了他,一步步试探吧,若是错了也无妨,可万一真的是他,那你身上的事就多了。”秦诺咬了一口桂花糕:“明日便是侯府待客之期,可我心里总有些疑虑。定王在荷州已停留多时,照说定王府中将办喜事,他身为主家,如何也是当提前归府筹备的,为何会停留到今日仍旧久久不归。”这是秦诺心中一直疑惑思虑的事,如今荷州情势不明,言霆久留此地,万一有人心怀恶意,到时只怕他会身受算计,历经伤害。
这是她绝不愿看到的。
虞斌正郁郁地想事,闻言答道:“这事臣一直上着心打听,可打听来打听去还是头一次那些话,只是这回臣隐约听着些意思,王爷像是被什么人给引来荷州的。”
说到这儿,虞斌满身的气息又沉了下去。
若定王来此是为人引诱,那么那心怀叵测之人为谁,又为何要将人引来荷州,他们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一声惊雷震破了这一室的沉默,众人往外看去,见雷云翻滚,电走龙蛇,眼见着是要有一场大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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