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
阿韦平时不爱讲话,在单位里看着蔫蔫的,反正同事都不爱搭理她。 工作也很一般,在单位里看似是无人在乎的存在,像一条晾晒了多年的咸鱼,不臭,但闲。
“阿韦,你在想什么?” 同事小马看着阿韦在看窗外发呆。
“想了个寂寞,哈哈哈。” 阿韦一直用所谓的幽默感掩饰自己的卑微和无能。别人问她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就在别人面前打哈哈。
阿韦觉得自己人生中仅有的一点运气,用在了工作调动上,阴差阳错留在了一个好单位。
非常老套的又暗恋起了单位领导。卑微的人总是慕强,毕竟自己没有。
“又要下去扶贫了啊,上次是我去的诶,阿韦都还没去过,不如阿韦这次你去吧。”同事小马又说到。
小马跟阿韦是同乡,在单位里也就小马愿意和阿韦多说两句,但反正,也没有关系好到哪里去,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啊? 哦……好啊……”阿韦嘴上应付下来,又看了看科长。
科长好像也在等阿韦主动应承下来,毕竟科室里的人都去过了,阿韦是新来的,就她没去过,别人也有意见。
看到阿韦主动答应,科长就说:“ 那阿韦你明天跟工作组一起下去吧,具体的事项你下午工作组开会的时候,过去一下。”
“好。”阿韦点点头,感觉不只自己轻松,好像整个科室的氛围都如释重负下来。
阿韦怎么说呢,好像在单位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总有人会在背后讨论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吸引力,长的也没有很出众,可能身材好点儿?但那又算得了什么。这个好单位能人很多,阿韦真的算不上一盘菜。
雨过天青的时候,视线所及之处,都格外清晰明亮,只是天气总是阴阴的。
但是今天阿韦心情很好,工作组里的同事都是各个单位抽调的,坐在车里有说有笑,阿韦虽然和大家还不是很熟,但是感受着车里的氛围,心情不差。
毕竟今天是下乡扶贫第一天,充满干劲。
“阿韦,走吧,我们从那边先开始登记。”下了车,男同事小刘主动叫上了阿韦。
“噢,好!” 阿韦应答及时。
跟着小刘挨家挨户的搞帮扶,做登记,很快就到了下午。
这家贫困户是一个单身老汉,四、五十岁了,一贫如洗,前两年还有工作组给他送些鸡和饲料,让他搞养殖,最后都让他好吃懒做了。贫没有扶成不说,还天天嚷嚷着让工作组给他安排一个女人。
工作组又不是傻子,每次碰到他吵着要女人,都直接搪塞敷衍过去。他还不依不饶,有时候工作组走了,他还蹭村里的公用电话,一遍一遍打投诉热线,编排着工作组扶贫不力……
阿韦不明白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去给他扶贫,但是这是工作,她也不好质疑。
小刘本来一边听着老汉唠叨,一边做着登记,可能是刚刚吃坏肚子了,跑出去找厕所,轮到阿韦做登记,老汉嘴上继续说着,眼睛却盯着阿韦的胸和脚踝,还主动拉起了阿韦的手,一边摸着一边说自己可怜。
阿韦想松开手,她只想快点写完好去下一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说在她的认知里,如果她起来骂老汉性骚扰,不仅有可能被老汉反咬一口,事情闹大了让单位里的人知道,估计还会骂阿韦没有自知之明,就她那样,还会有人对她性骚扰?
阿韦很难受,她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字迹已经很潦草了,她嘴上说着:“谢谢你的配合,那今天先到这里,后续会有工作人员来对接……” 赶紧站起来想走,却见老汉扑了上来。
他按倒阿韦,阿韦吓的叫了起来:“啊!! 你干嘛!!松手啊!!!。”
老汉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疯狂的亲着阿韦的脸和脖子,手按在阿韦的胸上乱摸,裤子还没来得及脱,阿韦就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顶着她,恶心的不行,不停的喊着救命。
还好小刘回来的及时,还有已经完成任务的小张一组人,他们赶紧拉开老汉,阿韦被一个女同事赶紧扶到门口,抱着女同事哭了起来。
这边动静太大了,吸引来了一群人,没错是一群人。还不只是村里看热闹的人,而是阿韦单位的领导带着一帮其他领导临时过来检查扶贫工作了。
阿韦偷偷喜欢的领导,计澜泓,一脸冷静且严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对阿韦的哭声,似是感到不悦,但阿韦其实没有哭的很大声,只是在小声啜泣,很明显是吓坏了。
“你过去叫她别哭了,找人先带出去。” 计澜泓冷冰冰的声音吩咐着旁边的秘书熊卷卷。
“是。”秘书小熊得了指令,赶紧跑去带起阿韦和旁边的女同事,一起往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阿韦坐在车里,也不哭了,她脑子里就是刚刚计澜泓冷冷的声音,一丝安慰和同情都没有的冰冷。
她怔怔的的看着车窗外,远处的那一帮人。
熊秘书挂断了电话,直接吩咐司机先送阿韦回去,给阿韦放两天假,刚好碰上周末,连休四天,还不用调休。
自然,这两天要安排隔壁省代表团过来开交流合作会的筹备工作,她也不用参加了,刚燃起的努力小火苗,又被浇灭了。
周一了,阿韦有点不想去上班了,她害怕单位的人说些什么,也怕单位的人什么都不说。
“阿韦,你还好吧?”同事小马在楼梯间看到阿韦,就赶紧问了一下。
阿韦走楼梯间是因为不想碰到别人,小马是因为想减肥而爬楼梯,就是这么凑巧,嗯,好死不死呗。
“我…没事…啊” 阿韦尽量表现的没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阿韦,别难受了,计书记也是为你好,你别想太多,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你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小马的安慰算不算是安慰呢?反正阿韦读不懂小马的语气,她不知道这事的处理结果,既然小马知道,她就追问了下去。
“诶,我也是听说啊,你别往心里去,这个事情就压下去了,本来扶贫也是好事儿嘛,谁想到能出这事儿,反正你就当是被狗咬了吧,在说,这事儿一出,领导以后也不会让你去扶贫了,天天坐办公室吹空调,不用出去风吹日晒不挺好的嘛。” 小马说完,就快一步上去了,留下阿韦站那里发呆。
她很失望,明明吃亏的是自己,为什么计澜泓把事情压下来了,是,计澜泓是领导,这事闹大了,别说她自己,整个单位的面子都没了,他做为领导要维稳,她无话可说。可是,她差点被强奸,难道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阿韦没有直接上楼,推开安全门,往边上的女厕走去,一个人在厕所抹了会眼泪,感觉到眼睛不红了。调整了下状态,才准备去办公室。
刚走出厕所,就迎面对上经过的计澜泓。阿韦的哭过的双眼虽然已经不红了,但是被泪水打湿过的眼睛,大大的,清澈中带着点委屈和不甘,计澜泓看了看阿韦的双眼,面无表情的走了。
计澜泓再铁石心肠,也是肉身做的人,他不可能看了那双眼睛,还能什么事儿没有,他坐在办公桌前批文件,想到那双眼睛,还是拨了个电话给熊秘书:“小熊,你让那天扶贫的那个女的,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那天扶贫的女的多了,不过熊秘书知道计澜泓要找的到底是谁。
他去科室里把阿韦带了上来。
“你别紧张,一会计书记问话,你实话实说就行,计书记这个人嘴硬心软。”熊秘书看阿韦面无表情还低着头,以为她是太紧张了,就安慰道,不过这种安慰现在起不了作用了。
真的是嘴硬心软吗?
“计书记,人到了。”熊秘书敲了门,让阿韦进去,自己就先退出去了,关上门,摇了摇头。
计澜泓正在和隔壁省书记梁令权通电话,他看见阿韦,招手示意她过来,简短的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计书记好”阿韦鞠了个躬。这是阿韦第一次到大领导的办公室,平时她一个小小科员,除了开会,是没有机会和大领导说话交流的,即便开会也就是坐在最后一排,看不清人,只能专心记笔记。
“繁霓,你坐吧,喝茶吗?”计书记的语气很平和,没有那天那样的冷若冰霜,站起身往边上的放茶的柜子走去。
他是在叫我的名字吗?阿韦心里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计书记,眼神带着疑问。
大家都叫她阿韦,谁还记得她的全名叫做韦繁霓。
纷繁的霓虹,不知道是名字不衬人,还是人不衬名字。
计澜泓也不在乎阿韦是不是喝茶,他自顾自的泡了一杯,阿韦看着计澜泓高大挺直的脊背,脑袋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这个办公室庄重大气,真陌生,即使一扇一扇的大玻璃透出阳光,也抵挡不了一种寒气。
作为领导,计澜泓非常合格,应该说是优秀。工作能力不说了,要不然也当不了那么大的官。长得又高又俊,这个年龄段不可多得了。
但是阿韦,那种暗恋的感觉,从那天计澜泓冷漠的让秘书带走她的时候起,就已经没有了。
现在不管计澜泓是不是叫她繁霓,也没有感觉了,哪怕直接喊宝贝儿都没用了。
从计澜泓的办公室出来,阿韦心里也没什么变化。无外乎就是计澜泓希望阿韦体谅他的做法,安慰了下阿韦,仅此而已。
喜欢你配不上的人,没有好下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你会很失望而已。
阿韦还在想以前读书的时候,同学和她说过的话。她以前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世界没有同学说的那么残酷而已,人还是该往积极的方面去想。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同学说的太对了。
不听同学言,吃亏在眼前。
这种残酷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卑微。
阿韦走了,计澜泓打开抽屉,拿出了阿韦的档案,阿韦怎么可能阴差阳错调进这么好的单位呢。人是有运气,不过阿韦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事在人为。
阿韦是被借调到好单位,但还不足以凭借能力留下来。是计澜泓让她留下来的,领导总是有办法,留一个人,又不动声色。即使他本人没有亲自说明,下面也有的是人主动揣摩上意。
怪不得阿韦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也总会有人在背后讨论她。
那计澜泓为什么对阿韦还是那么冷。
“阿韦, 计书记叫你去干嘛啊,说了什么吗?”小马看似关切的问道。
“呃……没有啊……就是让我别想太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阿韦感觉也没什么好说的,打算随便讲两句打发过去。
小马看问不出什么,也没再理阿韦,转头办公去了。
阿韦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她看了看四周,又低下头写她的材料去了。
阿韦什么都不知道,即使这件事成为人生阴影之一,时间也总会冲淡一切,不是吗。
计澜泓还跟前妻住在一起,没有感情了,婚也离了,为了官位,谁也没说,还是住一起。前妻也是,大学教授,利益捆绑而已,只要对外她还是书记夫人,该有的特权一样也不会少,住一起就住一起呗,各玩各的的,岂不是更爽,成年人哪个不现实。
当然,阿韦除外。
在看到阿韦以后,计澜泓决定,是时候和前妻分开住了,反正离婚该分的财产,前妻一样没少,这婚离的体面,谁也没有争吵,谁也没有争议。
阿韦可真够蠢的,为什么要做一个没用的理想主义者,错的一败涂地,还没有人在乎。
不可怜,都是选择。
下班的阿韦总是从北门走,那里没人,多好,卑微的人就该隐身。
每天都是如此,却没想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以后,今天往北门走,看见计澜泓的车停在门口。
阿韦假装自己没看见,反正车里的人没有下来,她也没必要主动上去打招呼,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没成想车上的人出来,高大的身影直接替阿韦挡住了西晒的太阳,抓起阿韦的手,沉声道:“跟我过来。” 也没有管阿韦是不是同意,打开车门,就示意阿韦进去。
阿韦本来想试着脱手,没想到手腕被抓的更紧不说,对上计澜泓的脸,一下子就怂了。
两个人坐在车后座里,没有人发言,司机只管开到目的地,别的就当自己没看见。
她不知道计澜泓要带她去哪里,但是心里想法很多,但是也很坦然,没有很害怕。
“晚上想吃点什么?”没想到计澜泓先开口了,问的竟是吃晚饭。
阿韦没有回答,她心里想:没必要了,是在喜欢我吗?但是那天的事情过后,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喜欢你了,那就像一根刺,即使拔出来,还是会有一道疤。
破镜重圆,补好了都还会有裂缝,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上下级关系,从来也没有谁对谁的义务。
计澜泓看阿韦没有说话,也没有不开心,他带阿韦回家。 复式小楼,他让阿韦跟他一起去了厨房。
“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来做。” 他打开冰箱,让阿韦去挑里面的新鲜蔬菜。好像他知道阿韦一定会听他的话一样,他的语气还是一样,听不出感情。
“对不起,我…我不想吃晚饭,我也没有在喜欢你,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也不会和领导计较,您也没有必要特地请我吃饭。” 阿韦说完,觉得自己很有勇气,打算马上离开。
“繁霓,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对不起。”计澜泓终于道歉了,语气很诚恳。但是太迟了。
阿韦不想接受计澜泓的道歉,现在道歉有什么意义呢。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尽可能的保护对方吗?
阿韦的想法,非常的理想主义也非常的小女生,但是,喜欢一个人,本就能让人生出和全世界做对抗的勇气。如果你没有,你也可以爱的很卑微,但是这种感情很短暂,到头来,还是一地遗憾。
总之,“成年人”计澜泓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权衡利弊才是高官的本色,工作永远凌驾于个人之上。
两个叁观不一致的人,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阿韦离开计澜泓的家,心里很轻松,外面的黄昏,日落,是对勇气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