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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苗小青打断她,“我现在不也考上好的学校了。”
    “那不一样,你本来——错了,那时候我们还是应该坚持送你出国,要不是你放心不下我跟你爸……”
    苗小青揉了揉额头,说过多少次了,真不是放心不下他们,她想的很简单,既然国内有大学上,何必要出国受那份罪。
    “好了好了,”她安抚地说,“过都过去了,您往前看多好啊?您看我现在哪点不好了?”
    “好好,我知道你懂事。你在学校要按时吃饭,多休息知道吗?不要去吃路边摊和街边小店,不要舍不得花钱——”
    苗小青支着发烫的手机,一边走,嘴里一边“嗯嗯嗯嗯嗯”,直到妈妈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
    苗小青仰头看着那片灰蓝色的天,脑子里反复想着那天晚上,程然问她去不去,不去别后悔。
    她没有后悔。
    现在,她更不后悔。
    她甚至没有再花费丁点儿时间去琢磨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关于程然的一切,都算是过去了。现在有更重要,一旦决定了就不能后悔的事等着她去抉择。
    苗小青从来没有选择困难症,每当面临抉择,她的做法是把优劣都列出来。
    去黄峰老师那边,好处是研究方向简单,她又自学过计算机,毕业转行就业不难。
    坏处是,这些对她算不上好处。
    留在江教授组里,她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即使一无所成,再转去做密度泛函也不迟。
    优劣一眼便知。
    苗小青很快做了决定。
    既然要留下来,她决定听程然的建议,去了解张量网络。
    她开始阅读大量的文献资料,从网上下了一些报告和视频来看,日子忽然充实而忙碌。
    程然去了江教授的办公室。
    “我要请半个月假,处理一点私事,然后回趟北京,”他说。
    江教授见他面色疲惫,很是吃惊,“文章都投稿了,你怎么还这么累?出什么事了?”
    “一点私事。”程然揉着发胀的脑袋说,“回北京是因为夏老师写了邮件来,让我有空回去一趟。”
    江教授眼神闪烁,“哦”了一声,“没事就好。”
    程然沉默片刻,说:“您想让苗小青去做密度泛函?”
    江教授点头,“她比较适合。”
    “她其实很努力。”
    江教授笑了笑,“我把袁鹏推荐去了若谷那里做博后,和你说的理由一样,他很努力。你猜那小子怎么回我的?”
    程然摇头。
    “若谷说:‘我是卖包子的吗?起早贪黑就可以?’,做理论物理,要的是天份。”
    程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难道不是因为黎若谷在美国太穷,养不起博后?苗小青多便宜啊,这不是理由。”
    江教授被揭穿,也老神在在,“你知道她的家庭条件吗?”
    程然摇头,他从哪里知道。
    江教授接着说:“父亲是个国企职工,母亲是没工作的家庭主妇,她还是独生女,以后要是做不了科研,又没空去准备转行,毕业就失业了,到时她生活怎么办?谁给她父母养老?”
    程然哑口无言。
    江教授喝了口水,开玩笑地说道:“话说回来,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程然抬头,直视着江教授,“因为这事关系到我。”
    江教授一愣,“怎么还关系到你了?”
    “您让她走的原因主要是您要转方向了对吗?”程然说,“原来的方向,她拼命还能赶一赶,可以做做数值。您转去做数学物理,她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上了。”
    江教授本来去拿水杯的手又收了回来,“你知道了?”
    “您又没瞒着。”程然说,“我怎么办?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教授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实话,你愿意在我这儿,我当然求之不得。可老夏也是我师兄,我要把你拉去做数学物理,他还不得跟我绝交?”
    “您以后都不做超导了吗?”程然问。
    “怎么会?主次变了而已。”
    程然了然地点点头,“那就行了,夏老师那儿我会去跟他说。我不会像杜弘那样完全不留退路,但至少可以先学习了解,看看自己能不能做,适不适合做。”
    江教授沉思一会儿,郑重地说:“很可能连文章都发不了。”
    “我又不是为了发文章才做物理的,”程然说。
    “那你为了什么?兴趣?”江教授问。
    “为了证明我聪明。”
    “……”江教授一巴掌拍到大腿上,“我年轻时跟你一样狂,现在呢?被一群ph.d毕业,连份教职都找不到的编辑按地上摩擦。”
    程然懒洋洋地提醒,“您现在评项目也还是归在青年组。”
    江教授冷冷地瞥他一眼,“还有事没事?”
    “苗小青怎么办?”
    江教授挥手赶了赶,“她要愿意留下,我就让她做做数值,能做就做,不能做我也没办法。”
    “那我没事了。”程然站起来,“我晚上七点的飞机,先走了。”
    他刚走到门口中,这栋从建起来就安安静静的楼里突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
    程然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江教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出什么事了。”
    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奔走呼号,江教授绕过他走了出去,程然挪了一步到走廊上,腿像灌铅似地再也动不了了。
    苗小青在宿舍啃文章啃得脑子发胀,倒了两滴风油精抹在太阳穴,过度疲劳的眼睛立刻被熏得直淌泪液。等那阵刺激过去,她的脑子清明了些,正要接着啃,余向晚开门进来。
    苗小青看了眼窗外,天高云淡,“天还没黑,你怎么就回来了?”
    “出事了,”余向晚关上门,确定门外没人路过后才说,“程然的女朋友在系办三楼的卫生间里割腕自杀了。”
    “谁?”苗小青从椅子上跳起来,“谁割腕自杀?”
    “程然的女朋友。”
    “怎么回事?”苗小青感到她脑子里的一根弦断掉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具体的不清楚,一个系秘书去卫生间看到的。据说那扇门没关紧,秘书推开门就看到那姑娘手腕正在冒血,立刻叫人送去医院。现在系里都乱了,没法干活,我就回来了。”
    “程然呢?”苗小青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应该去医院了吧。”余向晚说,“他刚好在三楼江教授的办公室,赶来得还算及时,就一起送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
    “应该是第二附属吧,离得最近——哎,你干嘛去?”
    苗小青跑出校门,拦了辆车去直奔第二附属医院。
    第11章
    坐在车里,她的头脑都还是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
    直到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她才感到茫然——他们到底是在急救门诊,还是转去普通病房了。
    割腕不容易死,被人及时发现更不可能死,只是根据严重程度需不需要进行手术缝合。
    理清思绪,苗小青先去了外科急诊治疗室,走廊上都是陌生的面孔。她立刻又查了医院平面图,每个手术室的等候区都去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要么她没有严重到需要缝合,要么已经转入普通病房,要么根本没来这家医院。
    无论哪种情况,苗小青知道,找到的机率很渺茫了。
    她冷静下来,思索着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听说出事以后,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程然怎么样了?接着,她满脑子想的就是要亲自过来看一眼。
    现在的情况,人没看到,回也不想回。
    苗小青在走廊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张目望着雪白的墙壁,病人家属在她面前来来往往,对她来讲,只是一道道模糊的毫无情感的影子。
    那些影子最后都消失在某间病房门口。
    走廊上很多的空椅子,只有苗小青一个人坐着。
    坐了不知道多久,苗小青站起来,心事重重地走到电梯口。
    上行的电梯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苗小青朝里看了一眼,里面还剩三个人,其中一个有点眼熟。电梯门缓缓合上,又再次打开。
    苗小青低着头走进去。
    那个人正在打电话,“我马上到了,问完详细情况再说……”
    在电梯门关上前的那一刹那,苗小青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系里主管学生工作的。
    电梯在6层停稳,那人一脚踏出去。苗小青悄悄地跟在后面,看到他在右手边倒数第二间病房停住。
    程然从里面出来。苗小青连忙退后了一大段距离,找了把椅子坐下,低头佯装在刷手机。
    那人和程然走进离她不远的一条安全通道里,随即传来谈话声。
    “情况还好吧?”
    “没割到动脉,出血量也不大,缝合包扎后已经没事了,只是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正常进食,需要住院休养两天。”
    程然条理清晰地说完女朋友现时的状况,声音听起来没有感情,只有疲惫。
    “是感情问题?怎么搞得这么极端,你——”
    “不是您想的那样,”程然打断他,“我本来订了今天晚上7点的飞机送她回家,走之前去跟江老师请假,让她在外面等我一会儿,行李箱也由她看着,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之前都说得好好的。您问我多少遍,我也只有这个回答。”
    “这事儿影响太大,”那人说,“幸好是没事,要是那个再激烈点,你懂的——会给学校惹多大的麻烦?……总之,情况还是要说明一下的,学校再商量看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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