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以为意,只欠扁地抬抬长眉,“你赎得起么?”
嘿哟?这小兔崽子……
青筋微暴,佟陆陆鼻翼翕动,打心眼里问候他祖宗。
她强压下心头怒火,紧咬牙关重重“哼”一声,艴然而去。
足音渐远,看客四散。
一应喧闹随着佟陆陆的离开消沉寂静,好似她从未来过。
若当真要在人下婉转承.欢,即便复得了国,也复不了心意凋零。
万斛愁绪化为颤颤烛光,惝恍间,屋中之人颤抖着倒了杯清茶,端来紧紧捏在手心。
没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
更没人知道,他心头的绝望此时如山体坍塌,将他埋入无尽的黑暗。
啪!
瓷杯碎裂,殷红的血滑落苍白修长的指,滴在雪白的里衣,洇红了一片。
昭云默默走进屋子,关上门恭敬行礼,“若要保身,且与小燕王不断联系,太傅府实则不如象姑馆安全……但也避了各色禄蠹的羞辱。公子还请三思。”
环公子深吸气,缓缓吐出,面色惨白。
他将瓷片扔下,捞起桌上的酒壶牛饮一盏又一盏。
醇酒从他的嘴角溢出,浸湿他的衣,顺着袖子由指尖滴落。
“昭云……我还能……我还能回去吗?”
十五岁的少年哽咽着,斜眼望向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宛如木头的人,不禁轻笑,“我竟要靠一个蠢货施舍一根稻草,方能苟延残喘……”
昭云忽噗通跪下,虽不忍,亦念叨出他言了无数次的话:“公子,请务必卧薪尝胆,忍辱负重,静待佳机。”
忍辱负重,静待佳机……
且说佟陆陆回院后,将抄写《女论语》的任务丢到一边,把多年来收的礼统统翻出来清算一番。
除去陛下亲赐的金簪,其他玩意儿换算成金,果然仅有十两余一,且不论有些物什乃娘亲所赠,怎能为了一个讨厌鬼给予他人?
可恶!
她一脚踹向桌子腿,疼得眼角含泪,却强忍着不去揉它,一屁股坐于床上生闷气。
她佟陆陆向来不在意别人究竟喜不喜欢她,万难只做自己。但若真惹人厌了,你总不能表现得如此明显吧,连面子也不碍了?
那家伙连连给她当头棒喝,好似她是泥里的屎壳郎,走哪哪臭,着实伤了她的自尊心。
若非她佟陆陆有道德有教养,她定将他五花大绑逼来就范,来个先叉后杀让他沉江!
小手揪住衣角,佟陆陆人生第一次被人如此明显地嫌弃,心里顶不是滋味。
春枝长叹,难得见自家小姐露出女儿态,不禁暗自怜惜,“小姐,去求求三姑娘?”
“不行,这事儿且不能牵连三姐姐……”
如今大哥已自成家,二姐姐与她不对付,三姐姐不能连累,四哥五哥也都还是孩子,仅任大内侍卫。佟陆陆又思及三姨娘与她互看不顺,二姨娘又为人寡淡、活得朴素,估摸她自己也没几个银两。
总不能向娘亲爹爹借吧……
“那……”
春枝支支吾吾,又支一招。
“不如……小姐去问问邹世子?”
三日后,佟陆陆破天荒地,熬夜将《女论语》一字不差抄毕五十遍,双手捧着递到佟萧面前。
佟萧甚喜,欣慰冥顽不灵的幺小六终于反省了。
正喝茶暗自乐呵,他便听得跪坐在地上如如不动的佟陆陆口出金句:“爹爹!我要纳个面首回府!”
“噗——”
温热的茶水喷满地,佟萧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气晕过去。
就为这事,为了日后能将那环公子握在手心里“管教”,佟陆陆竟昂首挺胸跪了整整一日。
“兴许是个好事儿?”大夫人也不知怎的就自我说服了,“咱们陆陆也没个女儿心思,前朝亦有长公主养了十几个面首的前例……咱们陆陆,想必也嫁不出去了,不如就依了她吧……”
说着说着,宛英擦擦泪,犹自恍恍,“我本想退一步,暗里撮合她与邹世子,自出了皓玉那档子事,我亦拿她没法子了。老爷,江山未稳,朝堂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能让那孩子尽一日乐,便是一日吧。若是那孩子名声彻底坏了,也好躲过陛下纳妃……”
闻言,佟萧半晌憋不出话,只独自饮茶。
约莫夕阳西下,方听他吐出四个字:“夫人糊涂!”
“我糊涂?那若是进宫,与此相比又如何?!”宛英忽站起来,泪眼婆娑,“陛下即将下旨,三年为期,举国纳妃。放眼佟府,钟儿已有婚约,年龄适合的妙龄女儿,仅有陆陆与杉姗。陆陆此等心性,入了皇笼,哪有容身之地?我为人母,亦要自私些,不能放陆陆去!”
“那你要杉姗如何?”
“老爷!你是气糊涂了,今次尚且轮不上杉姗。待过些时日,杉姗及笄,咱们尽快替她物色个好婆家就是。一应嫁妆以嫡女备办,我均不会亏待她的!”
佟萧摆摆手,点点头,又摇摇头,脑壳疼得厉害。
朝堂之事,他得心应手,家中本也太平,自出了这个幺女,就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