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原因的性欲倒错被世人称作恋物癖。你的大脑对特定的景象会生产错乱的指示。当见到吉野同学时,这些混乱的心情全被一股脑扔在他的肩上。不止是吉野同学无法理解,你也对精神分裂的报告单无言以对。
在这程度上,你却能够理解什么是对的做法。你只是无法控制罢了。
但这是什么犯错的理由吗……?道歉归道歉,你还会毫无心理压力地继续这么做。
吉野同学不可置信、黯淡、疲惫的眼神,咬紧的牙与皱起的眉头,不甘、怒火汇聚而捏紧的拳头,你统统都想要破坏。让他的心与身体都彻底毁灭:把擅长胡思乱想的他打得惨兮兮,吐内脏反上的血沫,连耳蜗都流血,吊着他漂亮的脖子。好想在他的肚子上纹下自己的印记,给他打耳钉、再用手扯开他长好的伤口。听他惨叫、克制地呻吟,发出不可控的喟叹,反复折磨他的自尊心。让他反抗、反胃。拖着他的领子按进处理好的湿粮盆里,像对宠物一样精心调教、喂养、控制。不假手别人,绑在屋子里等他失禁、被玩弄得射尿、失去一切自主权力,憎恨着你却毫无办法……
他不会对你笑了,会对你发火、可也就那种软绵绵的程度,接着除了哭也没办法、或他知道流眼泪没有用了就不会做:旦因为无法忍受才会有生理性的一两滴泪水。但他会硬,不管怎么样都会让他硬。哪怕是再不想对你的暴行射精、再不想硬起来,也因为过少经历性快感,身体被你翻云覆雨地折腾,被无可救药地胡乱摆布。应该在恰当的时间假装把破破烂烂的他丢掉,等他自厌自弃再抱回家悉心呵护。再有骨气、更讨厌你,那也什么都抗拒不了,什么玩法都会忍耐接受,就算把他玩到残废,他大概也会想着过一阵就好全咽下去,自我安慰那不是一种屈从。真的很可爱啊。
你用牙齿磨着指节。
不能这么做吗?但真的很可爱。
稍微兴起温柔对待他一会,他就又开始疑神疑鬼。
……不能这么做吗?不能这么想吗?好想和笨蛋的他做爱啊……他真的好乖……
你蒙头在枕头堆里扭动身体,又想起被凪女士泼的那一杯水。她说吉野同学是个好孩子,不该被你这么过分地对待。
你也不是白痴,当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你固然有迷茫过、觉得自己好奇怪的一段时间。包括和吉野同学成为朋友、热烈讨论电影、带着新研究的点心听他夸奖、在秘密天台上恶作剧着逗他脸红的那段时光。你甚至想过不如就这样继续下去,隐瞒自己对他做了坏事,今后就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如果他愿意的话。
但比起互通心意,吉野同学比计划更早地知道了你所设计的剧本。他不问的话,事情恐怕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不做的话,错误根本不会开始。
这场性质恶劣的单恋从最初就是错的。
枪响以后,就无法回头。
但既然已经没办法做到完美,无动于衷是否可以作为一种及时止损?
巫师迟迟到场!
剧目已到高潮,此场结束,就要谢幕。
他将复仇的台本合上,昏暗水道中的日光漫散射把他的身影照成八道。尽管观众席上空无一人,他却说:
“有一件事,就是,有一个人我完全——弄不明白。如果真人先生可以看得到灵魂的形状,可以的话,我想,能不能拜托您告诉我她到底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我?”
拴在管道上的藤条好比簌簌笑起般摇晃着。
樱树覆着青绿色,从叶影的缝隙间,持续有雨点倾斜滴落,有的润湿草坪,另有打在一朵黄色小花上、令它左右颠倒的、坏孩子似的水珠。
今早的晨会将由学生会进行简短的周报和社团优秀个人颁奖。通向室内体育场的廊上,你侧过头去见到那朵花,它被雨水压得弯呀、弯呀,摇晃着,虽有四瓣,但和小草一样纤细。你偷偷拐过去把它折进手中,雨珠落了几粒;接着你把它卡在耳后,好心情地踏过水塘去。
高处开窗的体育馆,一旦遇到雨天光线便不开朗,阴郁、潮湿得只有几道可踩在脚下的苍白光斑。在学生们列队以前,外村老师打开室内灯光:仅单调一声开关碰响,就把垫高的舞台照得闪耀万分。台阶割裂开较暗的室内球场,离开这座剧场就相当于落下断崖。
依稀有开始记录的相机的运行声,好似老电影带开始放映般摩擦作响。你在台上用手指比划一番取镜,空荡荡的体育场内回响着纷乱雨声,忽然觉得内心平静得不可思议:你简单调试完毕麦克风,整理讲稿,礼貌地回到后台待机。
砰砰,北风捶打着窗口。它挣扎着,也吹不进小屋,旦让淌在木制缝隙中的血液粘稠地滚动。
魔术师举起道具,好比有聚光灯在台前强照,令他的视线无法容下再一名——
“这是吸引诅咒的咒物——有很多诅咒师靠诅咒别人赚钱,恐怕是他们做的吧?只要有人际上的好处或者金钱作为报酬,就会简简单单将人咒杀……你对恨你或是你母亲的人有印象吗?”
“——!”
“……好像是有的呢?”
那影子循循善诱着。
台前的喧闹在一瞬间寂静下来,骤雨见歇,大红幕布温顺地前垂,暂充当水晶灯的电灯闪烁了一次,有些未知降临了。
无所谓的奖状散落一地。
“至今为止的事,还有从今往后的事,你都看清楚了?”
穿着黑色皮衣的王子殿下语气平平,他的衣上还有水珠,便在聚光灯下闪烁得好像华服点缀的水晶。
他稍稍握拳、姿态轻描淡写:
“是你把那东西放到我家的吗?”
“你对我、”
吉野同学向伊藤同学挥拳,踹击,践踏,随后张开手指,又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生物将伊藤同学拎塑料袋般提起来。
“至少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拿出点诚意来啊。”
“对……不、”
“然后?就没了?所以呢?”
他不断地质问着。
他刚好踏在舞台中央,不再是容易下坠的边缘人物,却依旧是最临近深渊的角色。可比起阴郁的雨中,在灯光之下的他,如今冷酷得、愤怒得,不知究竟为何,却真像是在燃烧。你在看吗?你能见到的话,一定会受这魅力震撼,像以往那样说不出真话来吧?
于是,公主殿下从后台走出了。你穿着整齐,耳旁戴着俏皮的细细黄花,毛呢蝴蝶结打得工整,笑容真是温柔无可比,即使此刻也不会为你蒙上灰影,不可思议!
“——解释。一色。是你干的吗?向我解释。……快点说话!!!”
伊藤同学被狠狠按到了地上。
你眯起眼睛,绰约的蓝色光点落在舞台上,但并不完全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所以你就像往常那样,说道:
“吉野同学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所以才会来问我的,对吗?”
无形之物将伊藤同学甩飞出去,示威似的在舞台上留下一段巨响。
“不要用问句来回答我的问题,给我看看清楚现在的情势!”
吉野同学加重语气,随着他挥开的小臂,有些长条状的、柔软的物体压上你的手腕和脖颈,以极快的速度将你拖动、重重压在被红布所盖的墙壁上。
你的背部受了冲击,有“咚”的碰撞声回响在头脑,视野模糊的那一瞬间,隐约见到果冻般半透明的生物漂浮在空气中张牙舞爪。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在我家放那种东西?”
尽管吉野同学说着凶横的台词,你依旧感到腰部被那未知的绸带托起,脖颈处的受力较微小、好比戴着一圈温顺的围巾。真是无妄之灾,事情的关联速度比起说是巧合不如说是故事性。有是谁在算计你或者他?你盘算起来。
“我没有做。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接近吉野同学家了。能和我讲讲是谁对吉野同学这么说的吗?……可以好好看着我眼睛吗?”
“到现在还想狡辩?我已经受够了——没有别人,只有你会、——会看我笑话的人不就是你吗!!!全都是你的杰作,现在满意了吗?对我的演出满意吗?”
柔软的触手圈圈缠绕,脖颈上的力度正在收紧。但你转动手腕,除了被悬挂在半空,几乎全身都能行动自如,类似吊着威亚,可姿势可笑得像耶稣受难。那未知生物的用来圈着你手脚的力气并不算大,你可以挣脱开。
吉野同学太茫然、太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站在这里大约想着要报复所有伤害过他的,结果既想要个理由、又半吊子地心存被拯救的期望。面对这样就连心(mind)都已支离破碎的心上人——你曾经就是希望他变成这幅样子的——为了让这样的他能够长期持续地沉浸在像被人丢在雨中的小狗一般的迷失,可能也并非如此,你有些话必须对他说,否则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以吉野同学的悲痛为餐,好凭此美梦好几个月,但肯定没想过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终身创伤,也不可能诱导他做严重伤害他人的事,你只是不改变他本身地在折磨、折辱着……可笑啊,这又有什么可称道的呢?
你的语速轻缓,便让这快速行进的情节有了缓冲,平息周遭刺耳的雨音。
“吉野同学,我喜欢你。”
他的呼吸断了一会,再恢复过来,掩饰似得发出嗤笑:“你以为别人都是白痴吗?到现在还会被你骗。”
“你恨我、讨厌我,像现在这样,一旦伤害到你,我就会感到幸福。所以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是我只能这样爱。但我一直都喜欢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你,都喜欢得不得了。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希望过你能开心的,真想一直都和你是朋友……吉野同学,请再靠近一点,看着我的眼睛。”
“闭嘴!你这个不知廉耻的骗子——到现在,口不择言地用这种话求饶——”
他吼了出来,这话语碰撞在墙角零落一地,踏着暴怒的剧本,吉野同学快步接近了你,褪去的、冷冰冰的果冻触角之后,贴在你的脖颈上的是吉野同学同样冰冷、甚至手心有些水迹的手掌。
他用单手卡着你的脖子,用力把你按在墙上。压迫感与些微窒息感停滞在胸腔。
“不管你说什么都该死,毕竟我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吉野同学扬起下巴,前额的碎发因被拨开过而散乱着,六七个圆形血洞在光下闪烁着狰狞的肉粉色。你看着他,下巴上抵着他的手指,他的眼皮还微肿着。那双眼睛与你的视线相接,尽管他把眼睛睁大、并奋力表现一种无情的态度,你却觉得他在害怕。
他大可以堵住你的嘴——
太悲惨了。
你的小臂用力,好像将那庞大的什么东西拖近了些微,引得吉野同学也有点踉跄,他瞪大了眼睛,本就没有收得太紧、还在做心理建设的手指更向前推。他的力气差不多把你的脖子掐青了,你有所准备地憋着气、可器官的压迫依旧让你嗓子发痒。他撑着你的脖子,而你费劲地抵御他的力道、使他的手臂曲起,环住了他的肩膀。
就和最开始的那天一样,温和地、紧密地、包容地,让人沉迷地。
黄色的小花被蹭到了吉野同学的领口,你能察觉到他的力气减小,乱糟糟的布景统统融化了——在这里,在中心,只有两位演员。
“抱抱,抱抱。”你声音沙哑得,只单调地说着断断续续的碎词。
你轻轻拍着他的背,连那束缚在脚腕、腰部的力气都消失了。
“我、不能,接受……啊……”他呜咽着:“你说喜欢我?但我讨厌你啊、恨你啊……凭什么我就要被你这样诅咒啊!!!还有妈妈她……和妈妈根本没有关系啊……现在说这种假话,好恶心……”
你说:
“对不起。”
他在你耳边发出一段类似兽类吼叫的低音,不顾喉咙受伤地对着你的耳朵大声喊着:
“你现在道歉、你现在为什么要道歉?!既然没做,你这样是想求我原谅你?原谅之前的那些事?既然被威胁一下就要求饶,一开始就别做这种事!我也说过不要这样、很痛、滚开,怎么就从来没有人理过我啊!你就是个变态啊……凭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这样?现在我已经——算了,已经都无所谓了!!!你放开我啊……滚一边去,你滚一边去就好了——”
本该是王子公主一般圆满的故事啊,
但怎么会变成像现在这样的呢。
缺氧使你头脑模糊,你茫然地抱紧了他,但有其他无数的力量把你从他的身边拉开。
你看到巨大的、漂亮的,应在水族馆中浮动的生物。它清澈的触角、好比雕塑中圣洁的光环般四散着,细细的丝线构成它的第二重身,透明的伞盖之中,如同拥着月亮的光芒一般,在无所遁形的灯下愈加透明。
水母温柔地蒙住了你的眼睛、你的手臂,吉野同学推开了你,腿软地后退两步摔倒在地。
尽管很困,现在还不能睡。
你伸出手去,可什么都没有抓到。
舞台的背后发生了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
除了马上就会消除的指痕以外,你几乎毫发无损。
但遮盖了任何舞台灯光的吉野同学与他背后“巨大的月亮”蛊惑了你。
所有人都对此闭口不谈。
每每看到月影,你就会屏住呼吸:
真是……美丽。
你依靠惊鸿一瞥循藤摸瓜问到里樱中学事件的相关人员时已过去五年。你在镜头前大放异彩,大红大火,手握无数人脉,身价水涨船高。你的人生本就是赢家配置,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拿不到的,对此也生着比常人倍涨的执着之心。
剧本终于得以填充——
你松了一口气。
“真人先生,我以为我们有共同利益……?”
他想退开时,却被那位真人先生抓住肩膀,语气变得莫名虚弱。
“嗯?是呀,我正在做呢。”
这温柔的语气大约令吉野同学想起了谁,早有预料的他的拳头攥紧、嘴唇抿起,却因上天注定的结局动也不能动一步。
“顺平呢,头脑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太深思熟虑了,想得太多就容易自以为是。所以其实你就是比起那些你觉得是笨蛋的人,更次一级的笨蛋呀……对了,你不是想知道一色是怎么想你的吗?我都看到了哦,她其实……”
真人先生笑眯眯地凑到蠢货的耳边,声音轻飘飘的:
“是恨你的哦。”
于是在阴郁的天光之下,小人物化作连人也称不上的一滩泥泞,难看地铺洒在地,退场前的最终遗言是:
“……为什么?”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不知道现在问合不合适。”青年留着爽利的粉色短发,他为契合你的身高微微欠身:“……为什么会讨厌他呢?”
你不知道自己对他摆了什么表情。
但那大约和当时的吉野同学的表情太过相似了,青年对这匪夷所思、过于复杂的情绪表达露出一瞬的怔忪。
你大方地作出微笑,有一部分的你却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太悲惨了,太悲惨了……你说:“真可惜。”
他会觉得很疼吗?人类真的很脆弱啊。
以后很快就告辞了。
演员一色小春在位于神奈川县港区的住宅中去世,年仅23岁,初步认定死因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