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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风篁沉默了一瞬,才淡声说道,“知道。但没有殿下以为的那么久远,就是前不久才知道。”
    淳嘉沉声问:“为何不告诉朕?”
    他没说为什么不告诉遂安,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遂安又是个重子嗣的,当年一度为此抑郁万分,有各方开导兀自闷闷不乐,还是收养了一双女孩子之后,才渐渐缓解。
    这样的事情,叫云风篁如何开口?
    皇帝在意的是,她不告诉遂安也还罢了,怎么连他也瞒着?
    “……因为妾身……无颜禀告陛下。”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心道本宫最想瞒着的就是你,你实在知道了,没法子,只能坦白,你不知道,本宫做什么要主动告诉?
    当年初入宫闱时,跟你大谈特谈戚九麓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她微微垂眸,嗓音里带入了几分凄楚,哽咽道,“当年妾身跟陛下信誓旦旦的保证……原本也的确以为二十一哥出身寒微,能够尚主,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夫复何求?谁知道……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妾身有什么脸面同您说?妾身只能掩耳盗铃,巴不得这事情一辈子没人知道。”
    淳嘉看着她,良久,才道:“那你可知道,谢无争为何这样做?”
    这问题比刚刚的还要致命。
    云风篁心头跳了跳,最主要的是,她不清楚淳嘉对此了解多少?
    纪勤……
    这人是进宫来见过她的。
    要说完全撇开不可能,但单纯谢无争负了遂安长公主,还能用“无言以对”、“怕越发刺-激了长公主”之类的理由搪塞,尽管这些理由也是牵强,也显得她挺不是个东西的。
    可毕竟损害的只是遂安长公主的利益。
    淳嘉心里,云风篁的分量,至少目前来说,是重于长公主的。
    但涉及纪氏余孽,尤其是这许多年、纪氏尚未垮台时的布局,说不得就与前朝有关,乃至于关系到江山、帝位了。
    云风篁又不是那种傻白甜,合该知道轻重。
    这么大的事情还要瞒着天子,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又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似乎是,受到了纪氏余孽的蛊惑。”云风篁心念电转,掐头去尾的说了纪勤等人潜藏谢无争身侧之事,只模糊了整个经过,暗示她也不甚了解,低声说道,“甚至打着妾身那同胞长兄子嗣旗号的谢弗忘,都是他……他与纪氏女所出,冒名顶替。妾身初听闻时,惊怒交加。也对陛下,对遂安长公主,愧疚万分。是以……没有立刻禀告,只想着,先虚与委蛇,待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之后,再禀告陛下,好将之一网打尽,也……也能将功赎罪。”
    这番话九真一假,假的那一份,就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压根没考虑过跟淳嘉坦白。
    但若是淳嘉去查的话,就能发现她的确是近期才晓得了纪勤等人的存在,而且也在与纪勤会面之后,立刻展开了对对方的彻查与设计。
    完全可以跟这番说辞对上号。
    淳嘉此刻也不知道相信不相信,默然片刻,不置可否的继续问:“既然如此,那遂安却是怎么知道此事底细的?谢无争骗也骗了这许多年了,按说不会在这时候忽然失手。你也没有告诉她的意思,那是谁做的?总不能,是纪氏余孽?他们又为何如此做?”
    云风篁苦笑出声:“陛下,妾身愚钝,妾身不知。”
    她这会儿真是一头雾水,只能模糊感觉到,一张前所未有的大网,正朝自己兜头罩下!
    但具体是谁在主导这张网,又有多少人多少事组成了这张网,都一无所知。
    这也是她已经预感到暴风雨将至却罕见的束手无策的缘故……因为连具体的敌人都吃不准,如何应对?
    “你近来颇为针对东宫。”淳嘉又沉默了会儿,缓缓说道,“莫不是怀疑此事与太子有关?”
    “太子不太可能。”云风篁只稍微权衡了下利弊,就放弃了甩锅东宫的可能,断然摇头,“太子是靠着资质心性堂堂正正胜过诸多兄弟,得立东宫的。如今距离他受册才多久?他就算对妾身不满,也不至于这会儿就对妾身用鬼蜮伎俩。”
    淳嘉闭目片刻,淡声道:“你且在绚晴宫歇着……朕接下来只怕不方便过来,不过宫务交与淑妃德妃,她们都是你这些年来得用之人,想必也不会为难。珍王与康安年纪小,左右还不懂事,且跟着你左右,至于十五,虽然尚未过生辰,但左右也有十岁了,且移去琼玖宫罢,朕会让人看着的,你毋须操心。”
    “……是。”
    淳嘉睁开眼,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问:“还有其他事么?”
    云风篁怔了怔,面露不解。
    皇帝耐心的解释:“还有其他事儿,朕是说类似的,没说的?”
    那可真是太多了……
    譬如您前头那位皇后的被废,譬如被寄予厚望的崇信王的草草落魄……
    云风篁心下暗自一哂,面上却立刻露出苦涩之色:“若非……若非二十一哥与妾身是血脉至亲,妾身……虽然算不得多聪慧,却也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如何会被他蒙蔽这许多年?甚至还耽搁了遂安殿下?”
    “……朕知道了。”淳嘉不易察觉的松口气,倒是轻松了许多,缓声道,“你且歇着,过两日,朕再来看你。”
    “妾身愚钝,叫陛下操心了。”云风篁从来都是跋扈飞扬的时候居多,哪怕做错了事情,也都是死不承认,乃至于倒打一耙。
    如今难得流露出柔顺愧疚之色,淳嘉心里意外之余,却也有些怜惜,觉得她应该是觉得对不住遂安,以及被兄弟欺骗坑害的愤懑,离开的时候,口风忍不住又松了点:“遂安毕竟是先帝之女,风头上,朕总要给几分体面。等事情过后,她冷静下来,想必也知道轻重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就算事情过后,遂安长公主没有冷静到愿意原谅云风篁的地步,皇帝也有法子让她“原谅”。
    故此目送圣驾离开后,清人欢喜之余,也不禁抹起了眼泪,悄声向云风篁说道:“娘娘听见了么?陛下心里到底是护着您的。”
    “……”云风篁眼中殊无笑色,只叹了口气,“怎么这样不长记性?才跟你说了,如今想要咱们死的,不是陛下,而是其他人啊!”
    清人是不愿意往最坏的角度去想,可事到如今,掩耳盗铃又有什么意义?
    事实就是,她不是当年初入宫闱的新人,纵然有着惊艳的开局,也因为出身、位份的缘故,不被太过重视,有着被怠慢对待的可能。
    十五岁入宫,如今弹指十几年过去,从区区宝林,一度登临后位,膝下子嗣众多,且都是淳嘉所爱……这样的战绩与势力,对手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认为,只靠遂安长公主这么一件事情,能够将她怎么样?
    淳嘉对三位嗣妹的真心实意如何,早就在当年他亲政后做主三位金枝玉叶的婚事时,就彰显无疑。
    他没有故意苛刻亏待这三位嗣妹的打算,前提是,他自己的利益与地位,没有受到威胁。
    否则的话……
    淳嘉牺牲利用她们,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他既然看重自己比三位嗣妹更甚,又怎么会为了嗣妹,委屈自己宠爱的后妃?
    遂安长公主被坑害得无法有自己的子嗣,罪魁祸首倒是踩着她的痛楚扮情圣,还一度让她感动万分……这样屈辱的事情,或者会让朝野上下为之哗然,狠狠同情一波无辜的金枝玉叶。
    但站在淳嘉的立场上……
    左右又不是他被害得没法子有亲生骨肉。
    或者他当年刚刚登基的时候,还对三位嗣妹有着相当的情分。
    但经过八年蛰伏之后一朝亲政成功,又踩着一位又一位政敌真正君临天下之后,这种感激,这种情分,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在大局上,都被削弱到了极点:从感情上,这个帝位,孝宗嗣子的身份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最终却是他自己一步步隐忍、布局、冒险、争斗……这是他付出诸多心血之后的胜利果实。
    素未谋面的嗣父的恩情,在这个过程里,已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
    甚至更多的,是来自大局上的作秀。
    而在淳嘉帝位稳固之后,这种大局上的需要,也开始悄然转变:从前淳嘉帝位不够稳固,他需要强调自己是孝宗嗣子,是孝宗,或者说帝位合法的继承者。
    但如今,他已经靠着实力就稳坐帝位了。
    那么反而需要淡化这一点。
    如此才能够将大局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云风篁笃定,算计自己的人,决计不会天真的认为,遂安这一件能够扳倒她。
    一定还会有后手的……
    想到刚刚淳嘉的许诺,以及他关于有没有其他瞒着他的事情的询问,云风篁目光闪了闪,最终徐徐吐了口气。
    她早就不是那个才进宫的云风篁了。
    同样的错误决计不会犯第二次。
    再者,她瞒着淳嘉做过的事情那么多,随便拉两件出来,不用等幕后之人谋划,只怕皇帝分分钟厌弃了她。
    既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赌幕后之人知道的没那么多,至少没那么详细,兴许还有狡辩以及死不承认的余地。
    实在不行的话……
    云风篁目光闪了闪,忽然吩咐左右:“去个人,着琴高小姐跟前的人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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