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俞明仙嗤笑一声,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西湖对面最大的叶家还能是哪家,你不知?”
脑海中灵光闪现,光华漫溢,白茫茫的一片。谢枕汀怔忡了一阵,面色犹带几分茫然,反问道:“是这十年出了叶断秋、叶庭兰、叶护花、叶惜水和四季剑、金麟刀的叶家?”
“不错,正是百年来与唐门、南宫世家齐名的三大世家之一,临安叶家。”
从第一面谢枕汀就看出叶帛玉是世家子弟,却从没想过是武林世家。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对方一身的儒秀和书卷气跟武人八竿子打不着。他合该出自于大宦名门之家,浸润于书香翰墨之中。
“那他可会武?”谢枕汀追问道。
“这……我却不知,”俞明仙挠了挠脑袋,迟疑道,“从未听说他出过手,看样子不像是会的吧。”
谢枕汀不由想道:生在叶家,每日里弟子们闻鸡起舞,舞刀弄剑,听到那些声音时,叶帛玉会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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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明仙是谢枕汀早些年在钱塘相识的旧友,丐帮弟子。二人脾性相投,有一段交情。这次回来也打过几次交道,谢枕汀暗中意识到俞明仙今非昔比,在丐帮有了不一般的地位,好些个弟子都要看他的脸色说话行事。丐帮的规矩是用麻袋分阶,谁肩负的麻袋越多,阶级越高。古怪的是他却没在俞明仙身上看到这些麻袋。于是一切如常,对方照旧称他“小谢”,他也仍称“小俞”。
丐帮弟子散落各地,本就消息灵通,俞明仙又是这一带的“老人”,看情形对叶帛玉还颇了解……谢枕汀以为向他打听叶帛玉的事再便宜不过,于是蓄意请人吃酒,将人拉进了如燕坊的酒楼里,吃人嘴软,只要一张嘴松动了,什么话都藏不住了。
“叶公子是个好人……这话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如燕坊里这么说的大有人在。”
“还有人称他作大恩公、活菩萨呢!”
“你有所不知,那会儿只怕你还在西北的沙漠里漂。就在五年前,城郊的破庙里有几个流浪汉感染了麻风病。这些人起初哪里会为人留意?等到发现为时已晚,情势已经不由人把控了,当时疠疾愈演愈烈,说是一传十、十传百也不为过。这种局面只有官府出面处理。”
“朝廷从京城拨来了一批人手,还有好些个太医署的医师。相应的,城里要建起收治病人的场所,却不知道要建在哪里,东边都是贵人,西边都是富人,南边有河道,北边……北边只有最穷的如燕坊。”
“原来如燕坊就是最初的疠人坊?”
“如燕坊险些成为了一个最大的疠人坊,病人被送进来后,坊门禁闭,重兵把守,将如燕坊围得一如铁桶。被扣在这个瓮里,被感染的居民与日俱增。当时大多数丐帮弟子,包括我,都盘踞在如燕坊,一身武艺在这种时候又有何用?还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不出几日,叶公子来了。”
“青龙寺的了见方丈苦修多年,有大功德,愿意在寺内修建疠人坊,此事由叶公子牵头,从中多方斡旋,最后叶家出资,当官的点了头,这座疠人坊很快就在青龙寺落成了。”
“因为有叶公子和了见方丈,如燕坊才能重归安宁,那场疠疾才能在最短的时日内消退……”
谢枕汀想到今日那声刺耳的“瞎子”,只怕人心不尽皆如俞明仙所愿……
“叶帛玉进去过疠人坊?”
一听这话,俞明仙登时一摔酒坛,冲着谢枕汀横眉怒目,粗声粗气道:“怎么,你也如那些个无胆鼠辈,对‘疠人坊’畏惧避讳?”
谢枕汀自若地摇摇头,“不是……”只是隐隐明白了武林世家、百年名门叶家的公子,会将红线牵系在一个小小的谢家身上的另一层原由。
只听他一句否决,俞明仙似乎就轻易相信了,又挎下肩膀抱住酒坛,没骨头似的半倒在桌上,醺然的眸子朦朦胧胧地对着他。
“唔……小谢,你盘问叶帛玉这么多事儿作甚?贼心不死,还想劫他?”
“那我成什么人了?”谢枕汀哭笑不得。
从老友口中套出这么多话,他情知自己也该吐露几分内情。
“叶帛玉或许……有可能成为我的妹夫。”
“叶公子又被说媒了?”俞明仙语气一振,猛地直起身子,竭力伸长了手臂来搭他的肩,用力拍了拍,“这样的好人,不是我冒犯叶公子,讲句实话,还是个美人,稳赚不赔啊,不怪哥没提醒过你,这种千载一逢的美事,万不可错过咯。”
从这人的神情里谢枕汀捕捉到一种熟悉的、诡异的狂热。像极了那些成天上门喝光了自家用来待客的茶饼的冰人。
醉鬼满嘴都胡言乱语什么诨话?谢枕汀嫌弃地抖抖肩头,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与叶帛玉相看的不是自家妹子,而是他本人似的。
☆、第 6 章
“谢琬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喝问之下,少女畏惧地往后瑟缩了一下,轻抬起眼帘用余光瞄了谢枕汀一眼,抿抿唇又启开,用最快的语速不间断地将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今日我要随老师出门取景她的身体不好每年只有春季会出门一两次我自然得陪伴左右,可事先我们又和叶公子约好了今日相见,辰时三刻在城南的‘好女坊’,这眼看只剩一个时辰了……烦请哥哥您为我再做一回‘谢小姐’前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