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屏风走进去,室内的景象落入眼底时,谢枕汀不禁一愣。
只见适才还气定神闲的人这儿会已整个伏倒在桌面上,呈颓然之势。
谢枕汀踱步过去,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叶帛玉的肩。
叶帛玉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从桌上撑起身子,这动作对他来说像是颇费力,他一伸手径直攥住了谢枕汀还留在肩头的手,借力抬起头来,一张脸上的颜色更深,双唇愈红,对着他嗫嚅:“回来了?”
谢枕汀直直盯着二人牵在一处的手,一时回不过神。
回过神他朝桌上看去,叶帛玉果然已将适才杯中的酒喝光了。
谢枕汀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叶帛玉问那句“你什么时候回来?”时只怕已经醉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言下之意像是“我在等你”的话?
他俯身在叶帛玉的手背上写道:抱歉。
叶帛玉勉强牵起嘴角,笑得含糊,“不必……道歉。”
谢枕汀问:“你感觉怎么样?”
叶帛玉微蹙着眉,凝神分辨他写的字,这时却实在不能辨别出来,等谢枕汀的手离开后又用自己的手从手背上抚过,抿着唇露出种苦恼的神态,却带出一丝少年的稚气。
原来这个人也会露出这种神情。
谢枕汀看的好笑,只得默默再写了一遍,这回将动作放慢了许多。
叶帛玉很快给出了回应:“唔,还好,只是……有些头晕。”
“我让船家准备醒酒汤。”
他起身要走,叶帛玉却抓紧他的手不放,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动作间他的手指无意从谢枕汀手心滑过,仿佛一只小虫在心口蠕动,微痒。与自己相对的那双眼睛分明黯淡无光,只能映出他的影子,谢枕汀却莫名想要躲开。
“很快,一句话的工夫。”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回头却见叶帛玉挪了个位置,从酒桌来到了窗边,两扇窗页大敞,夜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灯烛和纱帘明灭不定。
谢枕汀大步上前,一把关紧窗扉,扭头瞪住叶帛玉,显些直接喝问出声,一个字音及时咬住一半,对着叶帛玉那一脸的无辜,又轻易泄了气,一把抓过对方的手,手指落上去感到那只手已是一片冰凉:醉糊涂了?做什么在这儿吹冷风?
叶帛玉笑了笑,答道:“屋子里太安静了些。”
在这儿能听到风声和水声。
谢枕汀一默,不再多说,推着人往屋里走,又问:现下呢?感觉如何?
“还是头晕。”
“不如在榻上躺躺?船家等会儿将醒酒汤送来。”
叶帛玉乖乖跟着他来到榻边,乖乖地坐下去……而后就没了动作。权当是伺候大少爷,谢枕汀暗叹一口气,认了小厮的命,让叶帛玉抬起手为他除却外衣,贴近时又嗅到对方身上的那股香气,经酒液入侵后变得愈发的芳冽。
谢枕汀将穿着中衣的叶帛玉按进被褥里,随手抓着他的外裳在榻边坐下,他犹疑片刻,将衣物送到面前低头嗅了嗅,想辨别出那香气是出自叶帛玉自身还是熏染在衣衫上的……
忽而有脚步声踏入这方静室,是船家将他适才要的东西送了过来,谢枕汀干咳一声,忙将手里的衣衫甩开了去。
一盆温水、一碟蒸梨、一碗醒酒汤。谢枕汀先用温好的帕子给叶帛玉拭了一遍脸,又在蒸梨和醒酒汤之间选了醒酒效用更弱的前者。
他还记得今日是要考察叶帛玉的酒品,自然得让他醉得更久、更深。
谢枕汀拍拍叶帛玉的肩,将一块蒸梨递到对方嘴边,这人醉酒不见失态,不见无状,反倒变得乖顺如稚子,却也忘了保持往日的仪态和距离,顺从地张开嘴从他指尖哺过那块蒸梨。
咽下去后,他弯起眼睛从眉眼间迸出种纯然的欣悦,赞道:“……甜。”
谢枕汀不由也翘了嘴角,继而将一块接一块蒸梨递过去。
盘子很快空了,叶帛玉却还轻启双唇静待着喂食,谢枕汀正欲告知他,那时完全是鬼使神差,本应伸向叶帛玉手背的手却又一次触及到他的唇,触感一片温软,一点湿润濡上指尖,是叶帛玉张嘴含住了他的手指……
谢枕汀心头一惊,忙收回手,换了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写道:没有了。
一只手在对方手上描画,另一只手却在身侧死死捏住了五指。
叶帛玉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只是轻应了一声。
谢枕汀兀自怔忡良久,抬眼对上榻中人的脸,慌忙移开目光,低头又对上自己的右手,那只手……他只得立起身来,背对床榻转向了另一边。
那一瞬,电光石火间他对眼前之人生出的某种念想……既让谢枕汀整个人如遭雷击,又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各种古诗。
☆、第 9 章
最后也分不清是醉得狠了直接昏了过去,还是借着醉意蕴蓄出了睡意,总之,叶家的贵公子在这间小小的船舱里酣然入眠,睡相还挺香甜,让人不忍叫破。
念及那看上去半百知命的艄公多半应付不了这么一个成年男子,今日的酒局又是他一手主导,权当送佛送到西,最后是谢枕汀将叶帛玉背到了叶家。他背着人一路到西湖边招了条船渡到对岸,下船后还特意叫上了艄公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