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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他说了什么,元澈听不见了。他终究是没能知道钟长史的全名。
    元澈找到了肖峄阳,把银子交给了他,嘱咐他路上小心。肖峄阳怔然地问他:“你呢?”
    “我一月也有一两银子。”元澈说,“三年五载也能够了。三年五载你若不回来,我便去找你。”
    肖峄阳这会竟是迟疑了,孝道与爱人,他得有个抉择。
    元澈笑了,把那张重新粘起来的琴交给肖峄阳:“你放心走便是。我知道你如今……这般,长安你待着也是徒增伤心。你母亲一人不容易,好生尽孝,我会尽快去找你。最好……最好是你回来找我。”
    肖峄阳想到母亲,动摇的心又慢慢平静了下来。母亲没几年了,元澈或许……还能再等等。他带着愧疚,将一块从庙里求来的长命锁戴在了元澈脖子上。
    元澈笑话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戴这个干嘛?”
    “你且戴着,不能摘了。我请大师给你开过光,上面刻着你的名字。”肖峄阳正色说,“你定要平安等我回来。”
    元澈笑着拍了肖峄阳胸口一下,嗔他杞人忧天,他道:“该平平安安回来见我的是你。”
    人生,注定要有很多的选择。若是知道结果,肖峄阳定不会再做今日同样的抉择。可结局终究还是不可预料的。他还是孤身一人上了蜀道,前往了千里之外的蜀地。
    元澈目送着肖峄阳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
    他十分幽怨地看了一眼方子澄,方子澄义正词严:“我若答应了让你去蜀地,我二姑怕是会诈尸起来把我掐死。”
    元澈一言不发,神情哀伤。方子澄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脸蛋,宽慰道:“若是情深,总会见到的。该回去吃午饭了,走吧。”
    时间很快,犹如白驹过隙。肖峄阳见了盲母,两人相拥而泣,各诉相思。岁月是很残酷的执法者,盲母已佝偻得不成人形,再没了当初的风华绝代。肖峄阳一时间五味陈杂,伤心不已。
    肖峄阳尽心照顾母亲,却不能不思念元澈。
    盲母喝着儿子沏的热茶,问他:“邕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肖峄阳笑着否认:“母亲多虑了。”
    “我是你的母亲,你瞒不过我。”盲母问,“可是你……奏琴之事?”
    肖峄阳悲伤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摇头说:“是,也不是。”
    “那便是心上人的事了。”盲母一阵见血。肖峄阳笑了两声,不作答。
    盲母笑着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峄阳想着元澈的模样,忍俊不禁:“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又让人心疼得紧的小家伙。”
    盲母点头:“想必你是很喜欢她了。”
    肖峄阳说:“他很好,我很喜欢。”
    三年五载,终是太久了,肖峄阳真的有些后悔了。
    春去秋来,不过两年,肖峄阳对元澈已思之如疾。这几日,长安传来消息:安禄山造反了,长安沦陷了。
    肖峄阳担心元澈之余,总觉得心中慌乱,似有什么大事发生。其盲母顽疾难愈,终是在这年冬日撒手人寰。肖峄阳伤心悲痛,却也要四处奔走,打点后事。
    这日,他正要去东街买白事诸物,路过安昌河渡口,见人头攒动、议论纷纷。一般时,热闹他定不会去凑的,只是这日他总是心神不宁,乃至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处都不知道。
    地上躺着个被泡得浮肿的尸体,恶臭难闻,死了多日被冲刷至此,已看不清容貌年纪。一老翁捂着口鼻上前翻看,从那尸体的领子中掏出了把长命锁。肖峄阳看着眼熟,险些被吓得瘫软在地。他抢上前去,不顾恶臭翻看那长命锁。他祈祷着诸天神佛,千万千万不要出现那人的名字。可不虔诚的信徒从来不会受到神的眷顾,“元澈”二字深深地刻在那长命锁上,已蓄满了污秽。
    肖峄阳不顾腐臭扑在元澈身上,声嘶力竭地无意义叫喊着。
    这究竟是长命锁还是索命锁,果真是笑话。
    肖峄阳四周声音吵杂,大多在指点谈论。肖峄阳只觉得他们吵闹,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叱责了。
    元澈他今年才十八岁啊!为什么,十八岁的年纪,命竟薄如蝉翼,这般轻易的就没了。
    明明已经说好了……
    说好了,平平安安地等着我回去呢?
    说好了,三年五载呢?
    说好了,我是你的三郎啊。
    一场丧事,竟然葬了两个人。
    肖峄阳的人生和其精简——奏琴、盲母还有元澈。这些,全没了。
    可为什么?可为什么他肖峄阳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在他的生命里来去匆匆?
    肖峄阳跪在灵堂前,看着那两具棺椁,生无可恋。来人告诉他:那小公子一路从长安来,多半是路上遇见了劫匪——他们在元澈身上发现了数道刀痕。小公子为了逃命,跳入河中,岂料遇上了湍流,命丧黄泉。最后他顺流而下,飘了大半个月,到了安昌河渡口。
    其实也不排除他路上遇见叛军的可能。毕竟这年头乱,长安都被攻陷了,皇帝都携着亲近跑了,自身难保。他们这些老百姓,根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肖峄阳不知怎得就想起了那日中元节,他们猜的灯谜。
    元澈的是:汉中风光——没。没有的没,也做淹没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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