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康熙控制不住地又咳又打喷嚏,泪水半是出于生理性刺激,半是出于情绪地濡湿面颊。
他一边毫不留情地狠狠刀着自己,一边想,朕的年岁也大了,未来大清要靠谁呢?还是朕的保成啊……
这一边,康熙父子悲情,抱作一团,俨然重症老父临终托付的混乱场面,另一边,鳌拜叉着腰在康熙身边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铃铛实在是太破坏气氛了。
“鳌儿,适可而止。”青阳投来谴责的目光,“怎么能以他人之悲,当做自己之喜呢?”
鳌拜:“哈——嘎?”
鳌儿突然有种被老爷过河拆桥、当做弃子的被背叛感,满脸震惊。
然而没有良心的老爷已经伸手挤开他了,太医也及时赶来,仔细给已经停止咳嗽、喷嚏的康熙搭了脉,报了平安,甚至表示这一番流泪发泄,使得圣上状态比平日还好些,郁结的肝气有所疏通。
青阳眉开眼笑地去拿吸饱了龙气的小铃铛:“这——”
或许是乐极生悲,更多的是经验不足,青阳也是头一次有机会拿法器汲取龙气,毫无防备地一碰法铃,突然就被一股极为压抑、悲恸的感情席卷了神智,一时间注意涣散,大脑空白,只眼泪滚滚落下,负面和丧气的情绪占据了空荡的大脑。
不光是他,就连鳌拜也受鬼契的影响,和青阳一道僵在空中,茫然泪流。
不……不太妙。青阳的理智挣扎出一角,眼睛明明瞄向了法铃,却丝毫生不起半点震动法铃,魂归躯壳的求生意志。
也就是在这时,青阳耳边骤然响起一声极为宏大、雄浑的嗡鸣,如大道无形,一下涤荡了他的魂魄,自身后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极为强势地携带着他,以比来时更快数倍的速度,重重投回三清殿的躯壳中。
三清铃当啷一声落地,在地上滚出老远。
“哎呦……”青阳揉着耳朵吭吭唧唧起来,看了眼地上的三清铃,却不敢去拿了,仰头一看庄严神像,感动得眼泪汪汪,“呜呜疼还是师祖们疼我!救我一命!——但是,鳌儿呢?”
正波动的烛火凝固了一下,下一秒,惨遭祖师爷遗忘的鳌拜阴魂也出现在青福观里,不过被极为精准地投放在菜园。
鳌拜:“……”
这就是丫鬟的地位吗?
“唉,是我莽撞了。没想到在紫微帝星伤郁之时汲取的龙气,居然有这般威力。只怕这法铃白做了——”青阳垮着脸正说着,就瞧见供桌山香火的白烟陡然一转,丝带般曲曲绕绕缠住地上法铃,将铃铛勾起来,一路飘出三清殿外。
“?”青阳赶紧爬起来,“师祖们有何指点?”
他跟在铃铛后面,亦步亦趋地来到……
伙房门外。
铃铛不动了。
过了半晌,白烟拴着铃铛,有些不耐地撞了撞门。
青阳:“……”
所以师祖们会发现我魂魄离体,拉我回来,是因为到了吃供奉的点,却没看到供斋么?
三清的意思过于明显,鳌拜也忍不住飘过来,幸灾乐祸:“老爷,该烧饭了。”
“……”青阳回过头,面无表情,“鳌儿,该吃香火了。”
鳌拜:“……”
他想吃葱油大虾……!
然而老爷已经很快地转回头,推开伙房门一蹦一跳地走进去:“让师祖们受苦啦——我这便准备供斋。”
声音欢快不失亲昵,就甜度来分析,老爷的脸上肯定还带着极为迷惑长辈的乖巧甜笑。
鳌拜恨恨地飘到院中央大香炉旁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抱着一捧寡然无味的香火,边吸边瞪视伙房,时不时能听到从里面传来老爷的声音:
“师祖们今日想吃哪道素斋呀?”
“可惜菜园子里种的菜品不多,明日我就出门,多买些蔬果的种子回来。”
“到时候师祖你们挑,想吃哪种我种哪种,多余的种子便送给附近邻里,结个善缘。”
又过了少顷,鳌拜眼睁睁看着青阳拿着六层的笼屉,装着还热腾的菜,像叼着小鱼干去献宝的卷毛猫一样,一路欢快地小跑进三清殿,将一道道让他更吃不下手中香火的喷香素斋奉上供桌,最后还极为大胆地挨个抱了一下师祖们神像的大腿:“今日让师祖们受累了!多谢师祖们救我,还帮我加持了法铃。”
做完素斋后,那一直勾着法铃的白烟就没入铃舌中,青阳再拿三清铃,便不会被龙气影响,反倒能借用龙气威力,扰乱敌人神智。
“……”鳌拜味同嚼蜡地吃着香火,充满嫉恨地看着主殿,馋得口水直流:……可恶啊,哕!
与此同时。
京都之中,另有一人和鳌拜一样,直愣愣看着眼前菜肴,毫无胃口。
八皇子胤禩有些失神地拨弄了一下眼前的筷子,心中不安愈发浓重:张明德的事,既然已经被大哥捅到了太子面前,为何太子却迟迟没来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