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乡亲听得可乐,李牛氏的嗓门是橡树村里出了名的破锣嗓,又大又糙,比男人的嗓门还粗,骂起人来嗡嗡的,语速又快,一般人根本回不了话,主要是她噼里啪啦的,很难让人听清她骂的是啥,这就让人很捉急了。
离得最近的秦直抒掏掏耳朵,嫌弃得要死,这老娘们喷了他一脸口水,恶心得要死,得找机会泼她一桶尿才解气。提提裤头,吊儿郎当的靠在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上,一点没有被骂的自觉,刚吃了鸡肉,心情好。
秦荣氏用补丁摞补丁的衣袖擦眼泪,嘤嘤哭,“他婶,你这是干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一孩子,你怎么能这么骂他,我们这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你就到院子里来骂人,咱们好歹做了十几年的乡邻,总有点情分在吧,直抒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骂得出口。”
“我呸,”胖大婶转移战场,冲着秦荣氏去,喷了秦荣氏一脸口水。“就这么个玩意,还敢跟老娘攀交情。”
秦荣氏用破衣袖默默的擦掉掉口水,又往后退了几步,嫌弃的意思很明显,眼睛通红,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无人诉说。
胖大婶气得胸脯狂抖,“就这东西,老娘别说骂了,要不是杀人犯法,老娘想剁了他。你是眼瞎吗?你院子里这一地的鸡毛,看不见啊,这可是我家的鸡,唯一的下蛋鸡,我们一家子就靠着它下两个蛋,拿到镇上去卖了换钱,补贴家用。被你家这个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偷鸡摸狗的小畜生宰了吃肉了,还说不知道,你当老娘蠢吗?老娘告诉你,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这事没完,老娘去镇上,去县衙,告死你家这个小畜生,拉出去砍头,让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老东西牢底坐穿。”
秦荣氏吓得不轻,两条腿不争气的抖啊抖,呜呜的哭,“他婶啊,我们家穷啊,就两间破草房,一亩废荒地,衣裳就身上这一身,连双好点的筷子都没有啊,我们真的拿不好东西来啊,我们能怎么办,他婶,你行行好吧,我们家是真的穷啊,穷得叮当响啊。”秦荣氏哭得认真,一个字也不提鸡的事。
胖大婶气红了眼,老娘们又来这一套,老娘可不是那些没用的娘们,被这婆娘哭两嗓子就揭过去,没门。一根手指头戳过去,戳得瘦巴巴的秦荣氏一个踉跄,两条腿晃晃悠悠的往后捣腾,真是好不可怜。
胖大婶手指抖了抖,老娘们哭穷装惨别谁都来事,还准备讹上她是咋的?“老货,少给老娘来这套,谁家不穷?谁家不是破草房?老娘一家子都指着这只鸡活命呢,你家的小畜生把鸡吃了,就是吃了我们一家子的命,赔,必须赔,不赔现在就报官,你们这一家子都是杀人犯,都得砍脑袋。”
秦荣氏脸都白了,捂住胸口哇哇的哭,“我儿苦啊,从小没吃过一粒好粮,没沾一点荤腥,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一件好衣裳,连一张床都没睡过,从小就睡稻草窝里,比村头的狗都造孽啊,我可怜的儿啊,是爹娘没用,别人家的孩子长得白白胖胖人高马大的,我儿子瘦瘦小小,皮包骨头啊,娘心疼得要死啊,儿啊,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每天靠喝河水饱腹,走路都没力气,风一吹就倒,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儿子啊,你真的太苦了,老天不开眼啊。”
看热闹的众乡亲……
一个人单挑村里十个小混混,以绝对实力成为村霸的是谁?
靠在树上剔牙,浑身上下都是鸡肉味的人是谁?
十七岁,身高八尺,体重一百五,身上的腱子肉比猎户还唬人的是谁?
他们不眼瞎,明晃晃的看到了屋子里放着唯一的家具,床,别告诉他们那是放家里当传家宝没人睡过的。
脸呢?
这老娘们每次有人上门讨债都三重唱,哭穷卖惨,比谁都溜。
一个黑脸汉子捅捅蹲墙角,装隐形人的秦老汉,“老秦头,你不管管?”语气里,少不得戏谑一番,这一家子都是身带笑料的人,有意思得很。
秦中山抬头,长满褶子的老脸一脸懵的看向黑脸汉子,“啊?”你说啥?我没听见?我不知道啊,我不懂的。
黑脸汉子……翻个白眼,后悔搭理缺根弦的老东西了,一把年纪了,锄地都锄不明白的货,还能明白啥,活该穷死。
秦中山见黑脸汉子不说话,又“哦”一声,没事了吧?都说完了吧?跟我没关系吧?低下头,继续当隐形人。
汉子磨磨牙,老东西,扶不上墙的烂泥。
左翎抖着双腿靠在破门框上,看了好一会热闹了,看明白了事情始末。
视线落到地上的鸡毛上,有点心虚。
三天前,她是二十二世年轻有为的外科大夫。
家里,外公和爷爷是中西医圣手,老爹老妈志不在此,又只有她一个后代,俩老头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爷爷外公两家是世交,相交好几代,直到爸妈这一代才结成亲家。
两家都是独生子女,爸妈两人是青梅竹马,都不喜欢学医,都喜欢演戏,这俩从会说话开始,就在飙演技,就为了逃脱俩老爷子的威逼利诱,使出浑身解数,终是摆脱了老爷子逼他们学医的毒荼,然后一起进军了娱乐圈。
好景不长,两人生下左翎后,不到半年,就遇车祸双双去世,外婆和奶奶受不住打击,先后离世,她就成了俩老爷子活下去的动力和希冀,有事没事的折腾她,把在她爸妈那受到的挫折,都加倍还在她身上,所谓父债子还,就是这样的吧。
从她会发声开始,外公就教她背人体穴位,背草药名和药性。刚刚会走路,爷爷就塞了把手术刀给她,让她自由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