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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女毒枭金蝉脱壳,责任谁来担当
    老渡口国际大酒店被秋日的阳光涂抹得金碧辉煌,门前北去的湘江波光粼粼,发出悠扬悦耳的吟唱,整幢摩天大楼外表显得热烈异常,里面则是静谧安宁,高深莫测的景象。这正如酒店横空矗立的广告词:静谧在内,繁华在外。
    面临湘江的819房,茶色玻璃窗敞开,阳光熠熠往里照,江风徐徐往里吹。邬娜瑰斜倚窗口,近看脚下的江水,远望江中的橘子洲、对岸的岳麓山,她恨不能插翅从窗口飞出,飞过湘江,飞越橘子洲,飞向岳麓山,飞得无影无踪。她内心躁动不安,但表面上却显得超乎寻常的平静。她知道自己已被警方严密监控,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能表露真实意图。她自从入住老渡口国际大酒店以来,一直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企图蒙蔽警方的视线,争取脱逃的机会。
    这时,邬娜瑰显得十分开心地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扬起遥控器,选台选节目。奇怪,几十个频道,多数都在重复播出五花八门的广告和枯燥无味的新闻,少数几家虽然不是如此,但也是重复播出的那档令人生厌的《造男造女》颁奖晚会。她知道,这档节目是当地电视台的脸面,每两年面向全国征集一次能歌善舞的少男少女选手,竞赛时间历时半年,每个选手上台表演15分钟,出资5万元,网上投票,从众多参与的少男少女选手中,评出一二三等奖10人,冠以神男神女的美名。目前正在播出的正是昨晚揭晓的第五届《造男造女》评选颁奖晚会。分管此项工作的女性副市长、广电局长、电视台长、还有北京请来的几位乐坛大腕,为获奖者颁奖。当地几家电视台昨晚播了,今天又不停地滚动重播。邬娜瑰内心对《造男造女》很反感,一点不爱看,但她表面却装得很有兴趣,故意跟随那个矮小的男节目主持人和肥胖的女节目主持人一起发出笑声。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明白监控她的警官也在与她一起收看这档节目,如果是个欣赏水平很低下的警官,与电视画面上的那些作疯癫状的男男女女混为一同时,就会放松对她的监控。节目主持人与造型男女正得意忘形地呼叫、作秀,极尽所能逗引观众发笑。她估计监控她的警官已经随着节目内容走火入魔。她不能再等了。
    邬娜瑰不急不忙地走进卫生间,不经意似的看了看抽水马桶,好像发现什么问题,伸手往里面探了一下,马桶里的脏水放不走,下水道堵塞,脏水往外溢。她吓得发出惊叫。她抓起话筒,欲打电话求助。她想起了什么,放下了话筒。她亲自到酒店总服务台,打着手势报告险情,要求紧急派人修理。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优质服务是全社会出了名的。此时总服务台值班经理从邬娜瑰的手势中读懂了一切,马上连声承诺,保证维修工人在5分钟之内赶到,20分钟之内修好,绝对不因此而影响客人的休息。邬娜瑰用手势表示谢意,离开总台,回到客房,又全神贯注地收看《造男造女》,故意笑得前仰后合。
    “叮咚!”门铃响起。
    邬娜瑰起身开门,探出半个头,她不说话,而是用眼睛发问:“找谁?”
    “我们是酒店的水电维修工。”两个全副水电维修工装束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一个微胖,一个略瘦,都是中等身材,两张脸上都写满了谦恭,两张嘴同时客气地对邬娜瑰说:“我俩是奉命来给您修理马桶的。允许我们进入您的房间吗?”
    邬娜瑰伸手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那意思是说:“请进!”
    两位水电维修工跨进门,略瘦的直接进入了卫生间,微胖的则站在客厅一角对邬娜瑰热情地问道:“老板您好!请问房间设施还存在别的问题吗?”
    邬娜瑰满脸微笑,不点头,不摇头。
    微胖工人似乎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需要检查,还是不需要检查,尽管客人没有明确的态度,他还是以非常负责的主人翁精神,对819套房的电视机、电话、台灯、落地灯、饮水机等设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结果一切完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他还是用十分谦虚地口吻对邬娜瑰说:“老板!我们有服务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多批评,多包涵。”
    邬娜瑰似懂非懂,没点头,没摇头,依然只是微笑。
    微胖工人向邬娜瑰做了一个表示友好的手势,然后,也挎着工具袋走进了卫生间。
    邬娜瑰带紧了卫生间的门。她继续收看《造男造女》颁奖晚会,故意发出阵阵开心的笑声。与此同时,她关紧窗户,拉拢窗帘,熄掉顶灯,把电视画面调到了深灰色,整个套房内一片模糊。
    《造男造女》继续进行,音量还是那么高,笑声还是那么脆。
    短短两分钟时间过去了,又来了一个微胖,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同样全副水电维修工装束,来到819房间门前,推开半掩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很快,一个微胖,中等身材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819房间走出来,边走边擦手,回头对门里问了一句:“是要大号扳手吧?我拿了马上就来。”那架势很着急,两脚生风似的在走道上行进。
    随后,又一个略瘦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819套房开门出来,一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带拢房门,一手扬着一卷白色的胶带,朝前面的同事“喂”了一声,小跑着追上去,与前面那个微胖,中等身材的水电维修工用手连连比划着什么,两人同时走进了电梯。
    过去了大约十分钟,一个略瘦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卫生间开门走出,边抹脸上的汗水边说:“老板!马桶很快就修好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没当回事,径直拉开房门,走出了819套房。
    又过去了大约两分钟,一个微胖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卫生间开门走出,他说:
    “老板!马桶修好了。您可以使用了。”
    没有人回应。
    “老板!老板!马桶问题解决了。”
    没有人回应。
    这个微胖的中年水电维修工停了脚步,一看客厅灰暗模糊,电视机里仍然吵闹不休,却没听到房客的回应。他心里不禁一阵紧张。他按下顶灯开关,客厅变得明亮清晰。他看了看套房内外,不见房客的影子。他一把拉开窗帘,检查窗户,窗玻璃依然紧闭。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邬娜瑰跑了。他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对着胸前的一颗纽扣呼喊:“03!03!你在干什么?”
    03立即回答:“我在老地方。02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怎么还在房间里?”
    被称之为02的水电维修工反问:“03你说什么呀?”
    03回答:“我看见你早就离开了819房,为什么又回到了那里?”
    02急了,吼道:“活见鬼!03你是干什么的?交给你看管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你还被蒙在鼓里!”
    02一时间浑身大汗,心跳急剧加速,邬娜瑰突然消失,令他始料不及,顿时不知所措。他本想深入虎穴,借修理抽水马桶之机,看看两天来没有丝毫动静的邬娜瑰究竟在干些什么,究竟想干些什么,借以显示他的侦查本领,日后成为他升官的资本。他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监控对象丢了。这可是重大失职,他承担不起。他要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03。他说:“03你犯了重大错误你知道吗?”
    03说:“我真的不知道。02你在819房间,我哪里想到邬娜瑰会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走。”
    02吼道:“你胡说!你赶快给我追。”
    03从820房拉开门冲出,奔向电梯口。
    02扔下肩上的工具包,也奔了过去。他对03指责道:“你的责任感到哪里去了?你的警惕性到哪里去了?如果邬娜瑰失踪,你要负完全责任。”
    03听了这话,狠狠地盯了一眼02,他本来心里已经对02窝满了火。两天一道监控下来,他对这位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算是有了全新的认识,其所做所为令他极其不满。本来是由他带队监控毒枭邬娜瑰,而他的主要时间和精力根本没放在对邬娜瑰的监控工作上,全都用在了跑官要官上。手机从早到晚不是接进,就是打出,谈的也全是与他竞争刑警大队长相关的话题。眼前明摆着是他出了错,却转嫁到他头上。他是欺负他年轻,欺负他没有后台。他忍无可忍,毫不客气地说:“责任全都在你。你如果接受我的建议,邬娜瑰也肯定没机会逃跑。”
    符品仁瞪大双眼:“我从来没听你提出什么建议。”
    杜瓦尔:“你说你要扮作水电维修工去819房间探虚实。我建议你不要走这步棋,就坚守在电梯口盯住她是最牢靠的。你不听嘛!你不但不听,你还骂我卵骚都不懂嘛!”
    符品仁:“没想到你工作时间不长,推卸责任倒十分老道,而且还能作起一些话来讲。我看你是不想在刑警大队干下去了。”
    杜瓦尔本想回敬“刑警大队又不是你的。你这副大队长的职务也是花钱买来的。你没权力决定我的去留”,但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他看见邬娜瑰的身影就在前面的大街上,他飞身追了上去。结果,这个女人从后背看上去很像邬娜瑰,看前面则根本不像。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街面上的一个易拉罐,借以宣泄他的情绪。
    其实,这时的邬娜瑰并没有走远,还悠然自得地行走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大院内。她与接应她的那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走出电梯时,已不再是水电维修工装束,而是变成了给《造男造女》获奖选手颁奖的女性副市长模样,她的身材、她的脸盘、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屁股等很多生理上的特征,本来就与这位副市长几近相同,经稍事描摹、装点,便道道地地的一个模子,看不出丝毫破绽。邬娜瑰这两天在电视里面对这位女市长看的多了,模仿起其行为举止来,出神入化,惟妙惟肖,那微微挺胸,那稍稍收腹,那缓缓提臀,不差分毫。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邬娜瑰模仿能力强,其实,她和副市长都是花100万元人民币从韩国一家有名的美容院,经过相同的美容师培训、美容出来的。全市的男女老幼无不戏称女市长的屁股是有史以来最昂贵最美丽的屁股。凡接触过邬娜瑰的人也对她的屁股发出了同样的赞美。师出同门,两人的模样、举止、气质难以区别,也就不足为奇了。
    接应邬娜瑰的中年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显出档次的公文包,那架势沉甸甸的,里面像是放满了文件、平板笔记本电脑等物。他上躯朝前微倾,左手提公文包,右手平胸往前伸出,两眼始终仰视着副市长,看上去很像市政府办公厅那位为历届市长们服务了二十五年的秘书处处长。很多走进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男女热情地向副市长招呼致意。邬娜瑰对所有人都是微微含笑,显得既高贵,又有修养。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对她低声说道:“你这着棋太危险了。”
    邬娜瑰昂首挺胸,嘴里则低声问:“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回答:“女市长是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常客,几乎每天都要出入这里。”
    邬娜瑰问:“你担心我与她迎面相遇?”
    接应邬娜瑰的中年男子回答:“真李逵与假李逵到了一起,人家肯定分得出啵!吃亏的是你。”
    邬娜瑰信心满满地说:“就是她的先生市委组织部达部长见了,也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何况你担心相遇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发生。”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问:“你这么有把握?”
    邬娜瑰骄傲地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像市长这一级的领导,每天上午的这个时段,大多是在台上照本宣科作报告,极少数情况下是在分管单位指手画脚地视察。再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啧嘴叹服:“你真是个神人呀!既大胆,又细心。我服了。”
    邬娜瑰说:“我这是被逼出来的。面临的危险多了,人就变得聪明了。你只管放心,跟着我干,绝对不会翻船,至少不会让你做赔本的买卖。”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用手抹了一把心窝里的汗水,举着对邬娜瑰说:“我要是早明白这一点,也不会为你惊出这一身臭汗。”
    邬娜瑰笑了。说:“你也不是有着很高明的化装术吗?比我一点也不差嘛!”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说:“单有化装术还不行。还要像你一样了解对手,才有取胜的把握。”
    说着,他俩穿过酒店前坪,绕假山亭阁转了一圈,两人走向酒店大门口时,又变了一番模样,俨像一对中年夫妻,手挽手,情意绵绵。邬娜瑰每次变装时,她心里都会说同样一句话:不怕满街满巷都是监控头,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当符品仁、杜瓦尔从酒店里追出来时,邬娜瑰和接应她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酒店大门一侧拦出租车,看到两个监控她的民警那般火烧火燎的模样,他俩相互递了一个藐视的眼神,同时会心一笑。
    他俩站在大街旁等候出租车时,邬娜瑰问身边的男子:“你安排对他老婆下手了吗?”
    男子回答:“早安排了。是她老公的三个老冤家,都对她老公有着深仇大恨,所以他们对她下手时又狠又重,只差置她于死地。”
    邬娜瑰吩咐:“干得好。时间不等人。如果不对他老婆动手,他的注意力总是在我们这里,害得我们什么都干不成。”
    男子说:“不过有一点出乎我的意外。”
    邬娜瑰神经一紧,追问:“什么事?”
    男子说:“那三个家伙把我安排帮助他们的人也干掉了。”
    邬娜瑰惊讶:“杀掉了?”
    男子说:“没那么严重。是把她下面给干掉了。”
    邬娜瑰恍然大悟地笑道:“那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嘛!没关系。反正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你不心疼就行了。”
    男子说:“我也没什么心疼的,反正她不是我堂客。”
    邬娜瑰说:“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德性。”
    她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那意思是表示非常满意。她又嘱咐:“交给你的食品要保证绝对安全。”
    男子回答:“还是存放在老地方,不会有任何风险。”
    邬娜瑰问:“茹水清靠得住吗?”
    男子回答:“她人虽长得漂亮,可头脑很简单,对我说的话她深信不疑。”
    邬娜瑰问:“看来你没对她说出食品真相?”
    男子回答:“她毫不知情,完全蒙在鼓里。”
    邬娜瑰问:“有别的人知道内情吗?”
    男子回答:“连茹水清我都没让她知道,其余的女人我就更不会透露真实情况了。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安全,这是我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
    邬娜瑰再次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说:“你很会办事,让我完全放心。”
    一辆出租车到了他俩身边。邬娜瑰好像没看见,拉了身边的男子就走。
    男子问:“怎么不要车了?”
    邬娜瑰说:“很多出租车司机本来就是警察的耳目。宁可打黑车,也不要乘出租车。”
    男子又表示佩服。
    正好一辆黑车驶到他俩身边,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二位要用车吗?”
    邬娜瑰点了点头。
    黑车停稳。司机问:“去哪里?”
    他俩拉开车门,上车。
    黑车司机又问:“请问二位去哪里?”
    男子回答:“春柳湖。”
    黑车司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春柳湖?”
    邬娜瑰回答:“先到岳麓山。”
    黑车载了一男一女,一溜烟驶去。
    符品仁追了一段,没有发现邬娜瑰的踪影,赶紧返身回到老渡口国际大酒店,调取电梯、大堂、前坪,以及所有出口的监控录像,都没有发现邬娜瑰的影子,好像突然蒸发了似的。他觉得不可思议。他考虑: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向武圣强报告,还是隐瞒?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觉得必须赶紧报告,趁早把一切责任推到杜瓦尔身上,如果报告晚了,反而越加说不清,道不明。他对身边的杜瓦尔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别怪我不给你担担子,必须如实报告武局长,给你什么处分,你也只得接受。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还年轻,不会失去什么,更重要的是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事经历的多了,你慢慢就会变得聪明、成熟起来,无论犯罪嫌疑人在你面前耍什么手段,你都能及时洞察、识穿,不上他们的当。”
    杜瓦尔一言不发,心里对他极端的鄙视。他心里暗暗祈祷,这种德性的人,各级领导和组织人事部门绝不能让他继续往上爬,如果让他爬得越高,害的人越多,对国家的损失越大。如果让这种德性的人如愿升官,对德性好的人是沉重打击,上去一个,影响一群,多数人的工作积极性会受到严重挫伤。必须堵死买官卖官渠道,警察队伍才会风清气正,公安工作才会越干越好。杜瓦尔准备将这些想法形成书面材料,向权威机关和权威领导反映。他没有什么失去。他也不怕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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