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圣强走了。游良兴、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似乎不坚持自己的意见绝不甘心。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大家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意见被武圣强毫不客气地否定。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冲着武圣强的背影发牢骚。
蒋甘晴说:“我发现他平时对邝天野就比较冷淡,莫不是抱有什么成见?”
董江湖说:“人家一条生命都献出了,开个追悼会还这么小气。”
游良兴说:“老武这个人平时不是这样的嘛!”
迟正毅说:“他既然要坚持这样,俺也没有办法。他是代理一把手,他说了算,副职旁边看。是好是歹,别人也不会怪俺,要怪,也只会怪他这个代理一把手。”
仲德才说:“老武太武断了。如果正式转正一把手,我们都成了他的摆设。”
郝星仁说:“他不让俺插手,俺不插手就是了。照他说的,俺几个都忙工作去吧!”
每个局党委委员都是鼻翘嘴歪,满脸不悦地甩手离去。
这时,整个蓝天公安分局被悲愤的气氛所笼罩。
闻讯噩耗的人们,都为失去一位年轻英俊、机智勇猛的警察痛心万分,单位、团体、个人,开始自发的送来花圈,排列在会堂两侧。
一副副挽联,从会堂里面挂出,一直挂到了局机关的大门口。
韦珞奇给邝天野送了一副血写的挽联:“生是湘江魂,死为麓山魄。”
她一直跪在邝天野的遗体旁,不肯离开分秒。她嘴里不停地呼唤着邝天野的名字。她不吃,不喝,也不搭理任何人,只一心与邝天野说话。前来吊唁的人们见了,越加为之掉泪。
沈惠民难过极了,同样用一副挽联表达了他对这位侦查英雄的思念:“英雄壮举惊天地,人间楷模耀千秋。”
彭金山给邝天野写了一副挽联:“短暂人生抒写不朽诗篇,一颗赤胆留给万古传颂。”
杜瓦尔为邝天野题写了一副挽联:“中华警坛豪杰,我辈心中雄才。”
符品仁送了一副挽联,挂在特别显眼的地方:“我失巨臂,国损栋梁。”
武圣强亲笔题写了一副挽联:“生前共铸警魂,来世还做同志。”
蓝天公安分局下属科、所、股、队、室,都送了花圈、挽联。
当天中午,武圣强亲自驾车,和他妻子柳文春一起赶到宁乡县,接来了邝天野的父亲邝富田、母亲耿云英。
武圣强和柳文春分别牵着邝富田、耿云英的手,步履沉重地踏进邝天野的灵堂。所有在场的人都肃然起敬,放声痛哭。邝富田、耿云英夫妇都是一身粗布衣服,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都是一脸悲伤的泪水。他俩见了每一个人都会主动伸出那一双结满了老茧的手,紧紧握着,只有一句话:“难为您!难为您!俺两口子下辈子还您的情!”说得每个人心里像针扎般地隐隐作痛,眼泪像决了堤的水,想堵也堵不住。
这时,韦珞奇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邝富田、耿云英两位老人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双手抱住两位老人的腿,嘴里连声呼喊:“爸!妈!我对不起您呀!是我害了您的儿子呀!”
邝富田、耿云英捧着她的头说:“崽呀!莫讲蠢话!”两位老人拉她起来,她长跪不起,哭着说:“爸!妈!从今以后,二老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要像天野那样孝顺二老一辈子!”
邝富田、耿云英哭着回应:“我的好女儿!有您这样的好女儿,是俺前世修来的福。女儿!你起来吧!你还跪着不起来,天野在那边也会不高兴的。”
这话说得所有的人都失声痛哭。
武圣强夫妇领着两位乡下老人,走到邝天野的遗体前,四个人都弯下腰,盯着邝天野的脸,浑身颤抖,泪水长流,泣不成声。四个人似乎都有很多话要对邝天野说,可谁也说不出一句。他们久久地凝视着邝天野那张稚嫩、英俊的脸,不愿离去。柳文春和耿云英几乎同时昏倒在地。这情景,令在场的所有人再一次放声痛哭。武圣强牵着邝富田的手,向邝天野作最后的诀别,然后,静静地肃立在灵堂右侧。耿云英苏醒过来,大家特意把她安顿在灵堂右侧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接着柳文春苏醒过来,大家劝她回家休息。她高低不肯。她坚持着,与耿云英手把手坐在了一起,相互“姐姐”“妹妹”地说着安慰话。说着说着,两人又泣不成声。
得知邝天野的父母来了,局班子成员游良兴、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都不约而同地来看望两位老人。他们拉着邝富田、耿云英的手,诚恳地征求他俩的意见,对局里有何要求,家里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困难,都只管提出来,局里能解决的一定解决,局里没有能力解决的,报上级党委、政府解决。
邝富田、耿云英夫妇与武圣强、柳文春夫妇对视了一眼,四个人又相拥而哭。哭了一阵,四个人又相互劝解、安慰:“莫哭。眼泪哭干也没用,天野他回不来了。”
邝富田、耿云英抹干泪水,对几位局领导连连说感谢,表示没有任何要求,表示不存在困难,表示绝不给组织上添麻烦。这两位老人的言行令几位局领导感动不已。他们在一起悄声议论:
“别看邝天野的父母是乡下人,比城里人的觉悟还要高多了。”
“就连应该得的抚恤费都没有提出来。两位老人太本分、太老实了。老实本分得让人心疼。”
“真是农民本色。”
“中国的农民,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最值得敬重的人。”
武圣强内心痛苦,无心做任何事情,但因身份特殊,很多事情又不得不做。他现场听取了沈惠民对整个追悼活动的安排,表示满意,因为没有超出他规定的规模和底线,每一个细节都是按照他的意见和要求落实到位。沈惠民汇报完了,末尾用建议的口吻说:“武局长!我觉得整个追悼活动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社会上已经有人指责我们小家子气,不会办事。”
武圣强叹口气说:“排场做得再大,邝天野也回不来了。如果凭排场大小能换回邝天野的生命,我愿意倾家荡产。惠民啊!活人为死人讲排场,是为了给自己争脸面。我们不搞那一套。对邝天野最好的纪念,就是时时刻刻心里装着他,光大他的那种敢于斗争,不怕牺牲的精神。你说呢?”
沈惠民连连点头,说:“这道理我懂。只是太冷清了,我这心里不好受,就像时刻有把刀子钻心。”
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武圣强也泣不成声。
邝富田、耿云英越哭越伤心,怎么制止、劝解都没有作用。沈惠民对武圣强建议:“让两位老人离开这里,住进宾馆,他们不看到邝天野和这里的气氛,也许不会哭得这么厉害。”
武圣强点头表示赞同,他说:“不用住宾馆,吃住都安排在我家里。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沈惠民说:“那样很不方便。会影响你们休息。”
武圣强说:“没关系。一则方便我们夫妇安慰两位老人,二则也为局里节省经费。”
说着,他和柳文春拉着邝富田、耿云英的手,准备离开灵堂。邝富田、耿云英高低不肯离开,坚持要多陪陪他们的儿子,日后阴阳两界相隔,再也见不到面了。武圣强劝道:“哥哥!嫂子!这人啦,一旦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你们留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反而会影响天野的魂魄升天堂。你们走了,他才会安心地去呀!”
武圣强哽咽着,再也无法往下说。
韦珞奇双手抱着邝富田、耿云英,边哭边劝:“爸!妈!您二老就听武局长的安排吧!天野生前最敬重的领导就是武局长。您二老听武局长的,天野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满意。这里有我替二老陪伴着天野。二老这么远赶来,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还是听武局长的,先去休息一会吧!”
邝富田、耿云英被深深感动了,搂着韦珞奇大哭,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沈惠民建议:“武局长!要不由我带二位老人去邝天野的房子里看看,清点清点天野的东西。”
沈惠民的本意是不想让两位老人去武圣强家里,给他增添负担,影响休息。
武圣强说:“不用了。邝天野除了几件换洗衣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有什么清点不清点的。”
邝富田、耿云英说:“是的!是的!不过,他穿过的那些衣服,俺想带回去。看到他的衣服,就像看到了他本人。”
说着,两位乡下老人又泣不成声。
韦珞奇边哭边说:“爸!妈!天野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会替二老收拾好,一件不少的送回老家。请二老放心!”
邝富田、耿云英这才勉强同意离去。
武圣强、柳文春夫妇领着邝富田、耿云英往自己家里走去。
沈惠民目送他们远去。他抹干眼泪,马上召开专案组会议,对下一步的侦查工作进行了部署。他一心想尽快为邝天野报仇。
会上,符品仁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他说:“我们要想为邝天野报仇雪恨,首要的一步就是锁定三个色狼的犯罪证据。他们曾企图强奸柳润美。我觉得应该请柳润美对这三个家伙进行秘密辨认,尽早确定这三个家伙的真实身份。”
杜瓦尔说:“不用柳阿姨辨认,就凭他们残忍地杀害邝天野这一条罪行,就可以判这三个家伙一百次死刑。”
符品仁说:“我们不能凭感情用事,要按法律程序操作。”
彭金山说:“辨认这一步工作是肯定要走的。我建议先由桃放明辨认。桃放明不是被那三个家伙强暴过吗?她对他们留下的印象肯定更直接、更深刻。”
符品仁说:“我仍然坚持柳润美先辨认的意见。理由很简单,她最先与三个色狼面对面的接触,她又是我们民警的家属,提供的证词更可靠,更可信。”
平时很少与人发生争执的彭金山此时也不退让,他说:“我坚持先要桃放明进行辨认。理由很简单,被那三个歹徒强暴过的人,辨认三个歹徒绝对不会出错。”
符品仁说:“你怎么知道柳润美她就没有被那三个歹徒强暴过呢?”
彭金山毫不示弱:“你怎么知道柳润美她就一定被那三个歹徒强暴过呢?她自己不是说了,因为桃放明的挺身而出,帮助她躲过了那一劫。你为什么瞎猜疑,不尊重事实说话呢?”
符品仁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彭金山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符品仁说:“你胡说!”
彭金山说:“你胡说!”
沈惠民从来没有见过他俩这样红脸,更没有见过他俩这样争吵。他说:“你俩别吵了。都是为了工作,何必吵得脸红脖子粗。”
符品仁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彭金山说:“你是大队长,我们听你的。”
大家都看着沈惠民,异口同声地说:“你是一队之长。你作决定吧!”
沈惠民本可以一锤定音,因为自己的妻子夹在其中,他显得有点为难。他说:“大家举手表决吧!”
彭金山说:“这点小事还搞什么民主?你有权说了算。”
沈惠民不知彭金山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他问:“小彭你今天怎么啦?”
彭金山说:“我不怎么!我爱打抱不平。”
符品仁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金山说:“我没什么意思!你认为有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符品仁说:“你能用这样的口气与我说话吗?你还有没有一点上下级观念?”
沈惠民赶紧制止。他说:“还是大家举手表决吧!”
表决结果:先由桃放明辨认。
彭金山从刑事拘留所里将桃放明请了出来。
桃放明问:“我该交待的全都交待完了。你们还找我干什么呀?”
彭金山对她说:“我们抓到了三个歹徒,请你去看看,是不是强暴你的那三个家伙。”
桃放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问:“你是说那三个色狼被你们抓住了?”
彭金山点头:“对!我们抓住了三个歹徒。是不是那三个色狼,还需要你辨认指证。”
桃放明问:“三个歹徒现在何处?”
彭金山说:“被关押在审讯室里。”
桃放明说:“我想你们不会搞错,一定就是那三个家伙。是谁抓住的?真是大英雄呀!”
彭金山难过得答不出话。
桃放明又问:“是哪个英雄抓住三个歹徒的呀?”
彭金山哭着回答:“邝天野。可是邝天野他……他……”
桃放明问:“邝天野他怎么啦?”
彭金山说:“他为了抓住这三个歹徒,献出了他年轻宝贵的生命。”
桃放明一听这话,惊讶得双腿挪不开步。她问:“是三个歹徒杀害了他?”
彭金山回答:“其中一个歹徒朝韦珞奇开黑枪。邝天野为了掩护韦珞奇,自己连中三枪,每一枪都是致命地方。”
桃放明又吃一惊。她恨恨地说:“没想到这帮家伙手中还有枪。没有人性的东西。”继而她又难过地对彭金山说:“你的同事被那三个色狼杀害,也是为了我呀?这叫我下半辈子一天也不得安生。我要跟你去见那三个色狼,我要一口一口地咬死他们,为你的同事邝天野报仇。”
桃放明说着说着,早已泣不成声,因为她觉得她也是杀害邝天野的凶手之一。她接到余非英的命令:要她与三个强奸犯一起残害柳润美,而后给沈惠民发短信息求救,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给邬娜瑰创造逃离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机会。桃放明出于对沈惠民的敬重感恩之情,解救了柳润美。她此前并不知道三个强奸犯是什么人,余非英也不让她知道。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会出现这种局面。她如果早一点迷途知返,主动向公安机关揭发余非英、邬娜瑰,及时把这帮家伙抓起来,邝天野就不会丢掉一条性命。她越想越愧疚,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她大哭一声,晕厥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