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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以归结于叛逆和某种幼稚的反抗,毕竟她生长在一个随时随刻都要强调“女孩子应该如何如何”的家庭。
    周然可以在院子里撒野疯玩,她必须规矩地坐着;周然可以大快朵颐,她必须小口吃饭;周然在做错事挨骂的时候会有奶奶护着,说“男孩子调皮是天性”,她挨打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女孩子家家,这样以后怎么嫁出去”。
    小时候顶多是委屈,大人的话总是要听的。
    后来的某一天,周以觉醒了,越不让干什么,她就越想干什么。
    大一逃了思修课,在网吧和李至诚狭路相逢时,她捧着一碗泡面吃得正香。
    她到现在都记得对方当时的表情,尴尬惊讶又拼命想隐藏自己的失礼,最后傻愣愣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问她来一根吗。
    那时社会不像如今包容开放,刻板印象里,外文学院英语系,甚至作为新生代表发了言的典型文科女,应该是穿着小裙子,长发飘飘,乖巧又文静,周末会和室友约着出门喝奶茶。
    而不是坐在一堆大老爷们中,键盘按地噼里啪啦响,脏话频出,笑容张扬肆意。
    周以看对方如此震撼三观,本想谎称自己其实是跑出来借网查资料,就听隔壁刚认识的高中生嚷嚷道:“姐,你赶紧吃啊,咱下路兵线太差了,救救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周以搁下泡面桶,对李至诚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然后便收起放松的状态,双手重新放在鼠标和键盘,——她驰骋游戏世界的武器与战旗上。
    “你当时真把我吓到了。”耳机里,李至诚追忆道,“贴吧里当时还封你宅男女神,鬼知道新来的漂亮小学妹只对了两个字。”
    他又补充了句:“我说宅和女。”
    周以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又没给自己立过人设。跳哪?”
    他俩玩的是雪地模式,李至诚在地图上标了个地方,言简意赅道:“城堡。”
    pubg的人物可以自行设定肤色和发型,刚刚没仔细看,周以才发现他给自己重新更改了外貌,现在是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
    “......李至诚你有的时候真的很幼稚。”
    李至诚早听惯了,懒得反驳。
    “来。”他的语气散漫不恭,像个不可一世的纨绔公子,“哥哥带你去恐龙乐园过山车,航天城里捡把枪,再去冰湖边上看极光,浪漫不?”
    周以失笑,还他一个同样狗血的剧情:“然后天谴毒圈刷新,我们在火山脚下双双殉情,真是浪漫死了。”
    “那还是别。”李至诚那儿传来打火机点燃的声音,“我还想抱着老婆白头到老呢。”
    周以不再搭腔,似乎是专注于手中的游戏。
    过了好半晌,她又兀自嘀咕了一句:“你老婆知道你天天陪前女友打游戏么?”
    周以玩吃鸡不喜欢苟,搜寻完物资装配好,就想出去找人干架。
    一般都是她当敢死队突击,李至诚收尾。
    第一把他俩运气不错,刷新了两次都不在毒圈周围。
    恐龙乐园内最容易爆发战争,李至诚找了处掩体,打算找机会狙击。
    周以看包里还有个□□,想直接突进。
    “欸?”李至诚突然开口,疑惑道,“伦敦的网今天怎么这么顺畅?”
    周以愣住,手一松,□□掉落在脚边。
    砰——
    页面灰暗,游戏结束。
    长达半分钟的死寂后,李至诚终于开口:“你总不可能是故意的吧?”
    周以挠挠下巴,搬用现成的理由:“刚刚网卡了。”
    李至诚叹了声气:“现在知道祖国妈妈的好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赶紧回来,......现在国外防控还是不够安全,你自己多注意着点。”
    “噢。”
    李至诚问:“还玩吗?”
    周以看了眼时间:“不了。”
    “那行吧,挂了。”
    “拜拜。”
    通话结束,周以关了电脑,从椅子上起身,刷完牙后一骨碌钻进被窝里。
    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周以翻了个身,摁亮手机屏幕,戳进和李至诚的聊天框。
    【周以:你们公司缺不缺人啊?要不我给你打工吧。/可爱/可爱】
    【大笨比:有一个职位倒是缺着,把简历发过来看看。】
    周以在文件里找到简历,真发送了过去。
    【周以:怎么样,够不够资格啊?】
    【大笨比:有待考量。】
    【周以:/鄙视/鄙视】
    下一秒,屏幕上多出了一笔转账,整整两万人民币。
    【周以:???】
    【大笨比:过来面试,机票钱报销。】
    周以瞪大眼睛,不明白男人的脑回路。
    她点击退还,打字问:什么职位,待遇这么好?
    李至诚说:轻松活儿,每天只管帮老板花钱就行。
    一看就是信口胡诹,周以弯了嘴角:你现在很像诈|骗犯。
    李至诚回:我从来不骗人。
    “其实我已经回来了,哈哈,想不到吧!”,周以飞快地打下这行字,又一个一个删除,最后她只说:不早了,你早点睡。
    等对方回了“嗯”,聊天到此结束。
    周以放下手机,长长地叹了声气。
    即使去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刚到英国的第一个月,她还是崩溃了。
    越孤独,越觉得与周围没有融入感,越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她就越想李至诚,那个什么都依着她,对她好得要上天的人。
    最后悔最想念的时候,周以找人探他的口风,想知道复合的可能性还有多大。
    她得到的回答是,李至诚说“算了吧”。
    ——算了吧。
    算了就是没有必要,算了就是现在这样就好,算了就是,不想再去承担那些风险,非得把情谊全部消磨干净。
    算了就是,往前看吧。
    现在他们能轻松自如地交谈,甚至是开彼此的玩笑,都是周以用将近六年的时间和自己不断拉扯又和解,换来的相安无事。
    他们站在脆弱的天平两端,不敢随意挪动一步,怕一不小心就瓦解来之不易的平衡。
    周以能跑来申城,能坦然地对别人说我有一个放不下的人,却没有勇气和李至诚说一句: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要不要再试试?——别就算了。
    夏夜虫鸣扰人清梦,周以戴上耳机,点进收藏夹里的助眠视频。
    在悉悉索索的敲击、摩擦音里,她阖上眼,渐渐松弛神经。
    昏暗中,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弹出。
    周以感受到光亮,拿起看了一眼。
    李至诚问她:伦敦今天有没有下雨?
    分手之后,他们有三个月没有联系对方。
    后来李至诚找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伦敦今天有没有下雨?”
    周以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关心异国的天气。
    她睁开一只眼睛回:下了,很大。
    对方没再回复,好像真就是好奇下没下雨,莫名其妙。
    —
    申城的夏季潮湿闷热,周六又下了场阵雨,恶劣天气路上更拥堵,周以提早半小时出门,还是迟到了。
    张远志把地方定在一家私厨,江南水乡风格的装修,服务生们都穿着中式制服,门口摆着两盆富贵竹,大堂里还用假山堆了处小桥流水。
    周以拍拍胳膊上淋到的雨,被领着上了二楼包厢。
    走到门口时听到里头有人交谈,她没细想,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啊我迟——”周以一只脚迈了进去,另一只脚却僵在原地,她机械地吐完最后两个字,“到了。”
    李至诚好像比她更愕然,抬手拍拍张远志,一脸认真地问:“你给我喝的什么茶,有毒吗,我怎么好想看见周以了?”
    张远志站起身,迎周以进屋:“就等你呢,快进来啊。”他又朝服务员挥了挥手:“我们人到齐了,上菜吧。”
    在李至诚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周以如芒刺背地拉开椅子坐下,如坐针毡地喝了口水,如鲠在喉地苦笑了下:“好久不见啊学长。”
    李至诚收回目光,反应过来后心里升起团无名火,他没理周以的招呼,只凶了语气问张远志:“这怎么回事?”
    张远志眨眨眼睛,满脸无辜地回答:“你俩都约我吃饭,我想着大家都认识,干脆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张远志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第5章 第五块硬币
    说是六年没见,周以偶尔也能在朋友圈看见李至诚的近照。
    但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近在眼前地看着,感觉还是不一样。
    从前t恤运动裤,各种颜色的昂贵球鞋,满身蓬勃少年气,如今李至诚往那一坐,矜贵又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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