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信手翻开纸张,正上方的黑体粗字写着项目主题,——中国典籍翻译中的生态学视角研究。
方主任告诉周以:“团队里再想找个年轻老师,商量过后选了你,你先看看项目方案吧,明天教授会来院里开会。”
周以却有些迟疑:“翻译并不是我的强项啊,这方面应该找霍骁吧。”
方主任端起茶杯,朝她笑了笑,问:“还记得之前面试的时候,最后钱教授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周以当然记得:“他说他最近陪女儿看电视剧,有个小问题,如果女主穿了一身旗袍,男主想夸她清雅秀丽,应该如何形容。”
“你怎么说的?”
周以摸着脖子,有些难为情地复述道:“you remind me of the gentle breeze and the bright moon.”
方主任说:“这个问题他也问了霍骁,他的回答是delicate and elegant。”
周以挑了下眉,简单直接,是他的风格。
“这可能就是你们俩的不同,他精准,你灵动,都不能说错,各有所长吧。其实当时在你们俩之前我们真的很纠结,没想到会有你这匹黑马,钱教授当时就一力要留你。”
周以有些受宠若惊,笑着说:“幸好之后还有机会。”
“是呀,这不立马就去联系你了吗。”方思勤叮嘱她,“你好好看看这个项目,别让钱教授失望。”
周以乖顺地应好。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周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她捧着那沓文件推开办公室的门,在霍骁桌边停下,直言问他:“你知道主任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吗?”
霍骁掀起眼皮,眸中笑意浅淡:“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周以笃定道:“你知道。”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霍骁先挪开视线,放平嘴角褪去笑意,声音陡然冷却:“所以你现在想说什么?”
周以单手撑在桌上,俯低身子,向霍骁逼近了些,语气轻佻道:“欸,你会打架吗?”
霍骁没料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啊?”
周以按压着自己的肩膀,回到座位上去,解释道:“我不喜欢办公室里一直是这种别扭的气氛,真男人就干一架吧,中午十二点体育馆跆拳道室,不见不散。”
她没管满脸蒙圈的霍骁,收拾东西拎包离开,决定在外面的咖啡馆把这份项目文件浏览一遍,省的在办公室里惹某个小心眼的男人眼红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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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五十,霍骁出现在门口时,周以已经换好了借来的跆拳道服。
小时候因为打不过周然,她心血来潮要改去学跆拳道。
周以现在无比感谢那个热血方刚的自己。
霍骁插着裤子口袋,款步走了过来,有些好笑地打量她:“不是,你来真的啊?”
“不然呢?”周以正了正腰带,转身时利落抬腿踢上去,丝毫没有犹豫,狠而迅速。
左脸麻了一瞬,很快是密集的钝痛和肿胀感,霍骁微张着嘴目光呆滞,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他妈,有病啊?”
周以冲他笑了一下,头次听霍骁说出脏话,她还觉得挺新奇:“看来你不会,那你完了呀。”
她这次也没给霍骁反应的时间,胳膊肘从上落下击在他肩膀,同时抬腿狠狠顶他腹部,掐住脖子将他整个人摁倒在地。
“你知道平民最大的爱好是什么吗?”周以问。
霍骁扭曲着表情掰她的手指。
“就是谈论你们这些上位者的八卦,你以为我就不了解你的背景吗?你爸是申外法语学院的霍教授,我虽然没见过令尊但也听说过,可惜了,他怎么就生出你这种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周以加重手上的力道:“本来以为走个过场就行,结果我差点抢了你的位置,急了吧?没能看到我对你沦陷,还发现钱教授看中的人是我不是你,气死了吧?”
霍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可惜在周以眼里毫无威慑力。
“feminist is disgusting?你当然没办法理解,你从小受到优待,你享受着父母给你的资源,你成年之后需要苦恼的事只是进外交部还是继续做学术,你安心地走着爸妈给你铺好的路。对你来说,二十四岁到三十五岁漫长而充盈,你可以大展身手你可以畅想人生,但是你知道一个女性的这十年有多匆忙吗?你能一口气毫无顾虑地读完博士,但是我见过无数学姐为了家庭,她们得花至少两年的时间结婚生育,等好不容易能够回到自己的事业上,离青年还剩几年?你从来就被偏袒,怎么知道公平的意义?”
周以神情漠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以否决我的努力,嘲笑我只靠运气,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霍骁。”
周以松开手站起身,一针见血道:“你难道没发现,你其实有多么自卑怯懦吗?”
她甩了甩手,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郁结在心口的浓雾散去,周以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迈开长腿跨过躺倒的霍骁,学着他尖锐的语气原话奉还:“hypocrite is disgusting. 你才是他妈的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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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跆拳道室出来,周以出了一身的汗,回到教工宿舍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她坐在沙发上,心跳频率依旧急促,耳边嗡嗡作响,大脑持续处于兴奋状态,她完全无法冷静。
想来想去,周以拿出手机,还是决定先和李至诚汇报一下情况。
她在微信上打字说:我把霍骁打了!我牛不牛逼!
屏幕上立刻弹出语音通话申请,周以摁下接听放到耳边。
她连喂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李至诚惊慌失措的声音打断:“你受伤了没?啊?怎么打起来了?”
周以挥着拳头骄傲道:“我没受伤,我三招把他ko了,牛吧我?”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李至诚问:“你说的解决方式就是把人揍一顿?”
周以啊了一声:“打完这一架,以后大家就继续做好同事啦。”
李至诚疑问道:“你和他说好的?”
周以答:“倒也没说好,我自己这么想的。”
李至诚:“......你下手重不重?”
周以想了一下:“还行吧,我肯定有分寸的,就是......”
“就是什么?”
周以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第一下我踢在脸上了,他估计,这两天不怎么能见人。”
听筒里,她听到李至诚倒吸一口气,冲她凶巴巴地吼道:“妈的周以,打人不打脸,你讲不讲武德啊!”
周以蹭得燃起怒火,提高声音喊回去:“他都不讲品德我讲什么武德啊!”
又是一阵静默过后,李至诚咬着牙说:“你先等等。”
周以感到后背发凉:“怎么了?”
“我在给你联系律师了。”
周以惊恐道:“不是吧,你是说他会告我吗?!”
李至诚反问她:“你觉得呢?”
周以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脑袋:“我不至于要去蹲局子吧?警察会来约谈我吗?”
李至诚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怕了?”
周以欲哭无泪:“呜呜呜呜呜你一定要救我。”
李至诚扶额无奈叹息:“等见了面我再收拾你。”
周以无助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李至诚仿佛家有熊孩子,恨铁不成钢的家长:“还能怎么办,先等着吧。”
周以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万一找人报复我呢!”
李至诚严肃声音回:“那你就放狠话,敢惹你,你老公带一车面包人冲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李至诚的惨痛育儿经验分享:如果你的女儿说她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请千万不要相信她。
第29章 第二十九块硬币
午休时间,院楼四周树木伫立,白云稀薄,金黄阳光穿透枝叶,一切安静而懒洋洋。
霍骁扯开一点口罩透气,很快又放平,捏紧鼻梁处的铁丝,把自己的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左侧脸颊红肿,从中心泛出青紫淤血,他现在稍微裂开嘴角都会牵扯出钻心的痛意。
尽管今早上课时,有个善良可爱的女同学安慰他说,帅哥脸上的伤不能叫伤,那是你勇敢存活在这俗世的勋章,霍骁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这幅样子。
在走廊里遇上方思勤,霍骁摘下口罩,微微躬身喊:“主任。”
“欸哟。”方思勤都不太忍心看他这张脸,犯愁道,“这到底是怎么摔的啊?这得多久能好?”
霍骁浅笑,反倒安慰她:“没事,小伤。”
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霍骁斜眼瞥去,看到的却只是一个仓促落跑的背影。
方主任提声喊:“小周,怎么了啊?”
周以头也不回,匆忙解释:“我去上个厕所!”
霍骁短促地笑了一声,对方思勤说:“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欸好。”方思勤边走边嘀咕,“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办公室里没有人,霍骁打开窗户通风,转身时目光滑过周以的办公桌,不能说杂乱,只能说......丰富?
除了留出电脑面前的一块位置以便办公,其他地方都被杂物占满,试卷用黑巧和代餐谷物棒压着,他送的那盆多肉被她放在键盘旁边,电脑的边缘充当备忘录板,粘满了便利贴,包括他写的那一张。
没过多停留,霍骁敛目,在经过时把一本摇摇欲坠的笔记本往里推了推。
周以大概是不回来了,那天那么盛气凌人,过后却一见他就跑,连霍骁都要怀疑,到底谁才是挨揍的那个。
他摁下主机电源键,开机后登陆进邮箱,准备批阅上周学生们提交的作业。
四十分钟过去,他正回复到第六份邮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霍骁从屏幕上抬头,和周以四目相对上,他先是一愣。
极快地挪走视线,他见她还站在门口,又看过去。
周以朝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袋子放到他手边,表情不卑不亢,一脸凝重。
霍骁没说话,用眼神询问她意欲何为。
周以挠挠下巴,开口说:“我问了我朋友,24小时后之后要热敷才消肿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