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的脸忽的涨得更加通红。
这声音好犯规啊,感觉耳朵要怀孕了。
云起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还是没有你出来。
“呵!”听得那边又是一声愉悦的浅笑。
“我什么……”
“不是你说的声音好听吗?”一字一句,在云起耳畔缱绻萦绕,如是亲密的情人在耳边轻轻呢喃。
“你……”怎么可以这样?
云起捂住自己的耳朵,啊啊啊实在受不了,他再说一句我就要沦陷了。
“呵呵!”那边的愉悦又多了几分。
不等云起再说什么,那边自顾自地说道,:“我给你念莪相吧!”
“苍茫暮色中的孤星啊,
你在西方闪耀着美丽的光,
你从云中抬起你闪光的头,
庄严地走向山冈。
你眺望荒野,在寻找什么?
狂风已停,远处传来山间激流的轰鸣。
滚滚波涛,在远方的巉岩上嬉戏。
黄昏的蚊虫,成群地飞在田野上,嗡嘤作声。
你在寻找什么,美丽的星光?
你微笑着缓缓而行,快乐的波涛围绕着你,冲洗着你的秀发。
别了,宁静的光!
显现吧,你莪相心中壮丽的光!
莪相之光辉煌地显现。我看见我已故的好友,他们聚集在洛拉平原,像在往昔的日子里一样——芬加尔来了,像一根雾气蒸腾的柱子;周围簇拥着他的英勇的武士。瞧!那些游吟歌人:白发苍苍的乌林!魁伟的利诺!可爱的歌手阿尔品!还有你,柔声怨诉的米诺娜!——当年,在塞尔玛城堡30举行赛歌,我们个个一展歌喉,那歌声好似阵阵春风拂过山冈,吹得那窃窃私语的小草不时地低头哈腰,自那以后,你们,我的朋友们,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呀!
这时,娇艳无比的米诺娜走出来了。她目光低垂,泪花盈眶,浓密的秀发随着不停的山风飘动。英雄们听到她优美的歌声,无不感到忧伤;因为他们常常看到萨尔迦的坟墓,他们常常看到白净的珂尔玛幽暗的住房。珂尔玛孤独地留在山冈上,唱着悦耳的歌。萨尔迦答应前来却不见踪影,四周已笼罩在茫茫的夜色中。
珂尔玛独自坐在山冈上,请听珂尔玛的歌声:
珂尔玛
夜已降临!——我独自一人,被遗忘在狂风暴雨的山上。风在群山中呼啸。激流咆哮,从山崖上直泻而下。没有一间茅屋可供我避雨,我这个被遗弃的女子被困在了山上。
月亮啊,从云里出来吧!黑夜的星星啊,显现吧!让一道光,引我走到那个地方,我的爱人狩猎困倦后就在那里休息,他那松了弦的弓就放在他身边,他的几只犬躺在他周围喘气。我只好在杂木丛生的河畔,独自坐在山崖上。激流在轰鸣,狂风在怒吼,情人的声音我一点儿也听不到。
我的萨尔迦呀,为什么迟迟不来?难道他忘记了他的诺言?这儿就是那块山石,这儿就是那棵树,那儿是哗哗流淌的激流,正是我们相会的地点。你答应,天一黑就来到这里,唉,想必是我的萨尔迦迷了路,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愿随你逃离,离开高傲的父亲和兄弟!离开这些高傲的亲人!我们两家是世仇,但是,哦,萨尔迦,你我却不是仇敌!
哦,风啊,请你稍停!哦,激流啊,请你静一静!让我的声音越过山谷,让我的浪游人听到我的呼唤。萨尔迦!我来了,我在呼唤你!树和山石就在这里!萨尔迦,我的亲爱的!我在这里,你为什么迟迟不来?
看哪,月亮已升起,洪水在山谷中闪闪发光,灰色的巉岩在山上矗立。但我看不见他站在山巅,他的猎犬也没有给他报信。我不得不孤零零地坐在这里。
下边,在荒野上躺着的,到底是谁?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兄弟?——哦,你们说话呀,我的朋友!他们不回答。我的内心是多么恐惧!唉,他们死了!他们的剑,在格斗中,已被鲜血染红!哦,我的兄弟呀,我的兄弟!你为什么杀死了我的萨尔迦?哦,我的萨尔迦呀!你为什么杀死了我的兄弟?你们二人都是我的亲人呀!在山上比武场的数千人中,你是最英俊的豪杰!在战斗中,他是令人丧胆的武士。你们回答我呀,你们听着我的呼喊呀,我的两个亲爱的人!唉,他们永远也不会再作声!他们的胸膛像泥土一样冰冷!
哦,从山上的巉岩,从暴风雨肆虐的山巅,说话呀,你们死者的灵魂!你们说话呀,我决不会害怕!——你们已去哪里安息?在大山的哪个岩洞里才能找到你们?——在狂风中,我听不见微弱的语声;在山间的暴风雨中,我根本听不到缥缈的回应。
我坐在这里悲叹,我以泪洗面,等待天明。我的死者朋友,你们挖掘墓穴吧,但我不来,不要把它填平。我的生命正在消失,像一场梦,我怎能留在世上,苟且偷生!我愿和我的朋友们住在此地,傍着山岩,日夜倾听激流的轰鸣。每当夜幕笼罩这山冈,风掠过这荒野,我的鬼魂就要伫立在风中,为我朋友的死哀号。猎人将从他的小屋里听见我的声音。这哭诉他们怕听又爱听,因为我的声音甜蜜,我是在哀悼我的朋友,我的两个亲人!
这就是你唱的歌,噢,米诺娜,托曼的柔媚艳丽的女儿。我们为珂尔玛流下了眼泪,我们的心悲伤难忍。
乌林怀抱竖琴登场,为我们献上阿尔品的歌。阿尔品的歌声美妙动听,利诺的心洋溢着热情。但是他们已经长眠在斗室里。在塞尔玛已经听不见他们的歌声。曾有一次,乌林打猎归来,那时英雄们都还健在。他听到他们在山上赛歌。他们的歌声婉转悠扬,但哀怨忧伤。他们悲悼这最杰出的英雄莫拉尔的阵亡。他的心灵像芬加尔的心灵一样高尚,他的剑像奥斯卡尔的剑一样无敌——但是,他倒下了。他的父亲痛不欲生,他姐姐的眼里泪如泉涌,崇高的莫拉尔的姐姐米诺娜泪水盈眶。她在乌林歌唱之前下场,犹如西方的月亮在预感到暴风雨将临之前,把它美丽的头脸隐藏到一片乌云的后面——我弹起竖琴同乌林一道伴随这悲伤的歌唱。
利诺
风过雨停,天已放晴。云儿正在消散,时隐时现的中午太阳匆匆照着那座山。山上的河流,映射着红光,在山谷里向下流淌。流水啊,你潺潺的声音,实在甜美,但我听到的歌声更动听。这是阿尔品的歌声,他在哀悼死者的英灵。他的头因衰老而低垂,他的眼睛已哭得红肿。阿尔品,杰出的歌手!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沉寂的山上?你为什么哀歌如号,那歌声像林中的风,像远方拍岸的浪?
阿尔品
利诺呀,我的眼泪是为死者而流,我的歌是为墓中长眠者而唱。在山上,你身材魁伟;在荒野的男儿中,你格外英俊。但你也将像莫拉尔一样倒下,悲悼者将坐在你的坟头。山巅将把你遗忘,你松了弦的弓将摆在大厅上。
莫拉尔呀,你奔跑如飞,像山间的野鹿,你勇猛惊人,像夜间报警的烽火。你的愤怒像风暴,你在战斗中挥舞的剑像荒野上空的闪电。你的声音像雨后山洪咆哮,像远方群山的雷鸣。多少人死在你的剑下,多少人在你愤怒的火焰中丧生。但是,当你从战场上胜利归来时,你的额头看上去又是多么平和。你的脸,像风雨后的太阳,像静夜里的月亮。你的心胸,像风停后的湖水一样平静。
现在你的居室那么窄小!你的住处那么阴暗!我看你的墓穴长短只有三步,哦,你呀,你以前多么伟岸!青苔遍体的四块墓石是对你的唯一纪念;一棵落叶的树,一根高高的在风中低语的枯草,向猎人的眼睛指明,这就是膂力过人的莫拉尔的坟墓。没有母亲为你哭泣,没有少女为你洒下爱的眼泪。生你养你的人不在了,那个莫格兰的女儿已经死去。
拄手杖的人,这是谁?他白发苍苍,已经年老体衰,他的两眼哭得通红,这是谁呀?噢,莫拉尔,这是你的父亲!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曾听说你在战斗中的威名,他曾听说敌人已四下逃窜。他已听说莫拉尔的光荣!啊,他就没听说儿子身负重伤?哭吧,莫拉尔的父亲!哭吧!但你的儿子再也听不见你的哭声。死者已经沉睡,低低地枕着泥土。他永远也听不见你的哭声,你的呼唤永远也不能把他叫醒。哦,什么时候才是墓穴里的清晨,向沉睡者发出命令:快苏醒!
别了,最高贵的人,你战场上的征服者!但战场上永远也见不到你的身影!你那利剑的光再也不会照亮昏暗的森林。你没有留下儿子,但你的名字永远留存在歌唱中。世世代代的后人都会听到你的英名,都会听到战死沙场的莫拉尔的英名。
英雄们放声哀鸣,最凄厉的是阿明肝肠寸断的哭声。他想起,儿子死的时候正当青春年华。卡莫尔,那位遐迩闻名的加尔木尔的统治者,坐在阿明的身旁。
“阿明你为什么哭得这样悲伤?”他说,“这里有什么让你泣不成声?这悠扬的歌还不够温暖人心、愉悦灵魂?这歌声如薄雾,从湖上升起,笼罩着山谷,滋润盛开的鲜花。但太阳又显出了它的威力,薄雾消散无余。阿明,戈马岛的统治者,你为什么这样悲伤?”
“悲伤!我的确万分悲伤!我悲伤的原因层出不穷。卡莫尔呀,你没有失去儿子,你也没有失去正在花季的女儿。柯尔加勇士还活着,最美丽的姑娘安妮拉也安然无恙。哦,卡莫尔,你的家族繁荣兴旺;但阿明却是我家的最后一条根。哦,道拉,你的床是那样幽暗!你正在坟墓中昏睡不醒!——你什么时候醒来,唱起你的歌,让你美妙的歌声回荡?刮起来吧,秋风!劲吹吧,呼啸着掠过这昏暗的原野!咆哮吧,林间的激流!在橡树的梢头怒吼吧,暴风雨!哦,月亮呀,穿过断裂的云层,不时地现一现你苍白的脸吧!让我忆起我的儿女遇难的那个可怕的夜吧,勇猛的阿林达尔倒下了,可爱的道拉也离开了人世。
“道拉,我的女儿,你多么美!美如富拉山上的月,白如飘落的雪,甜如维系生命的空气!阿林达尔呀,在战场上,你的弓无比强劲,你的长矛快如闪电,你的目光如波浪上的雾,你的盾如暴风雨中的火云。
“战功显赫的阿马尔来了,他向道拉求婚;不久道拉就爱上了他。朋友们满怀希望,等待着他们的佳期。
“埃拉特,奥德加尔的儿子,愤怒了,因为他的兄弟死在了阿马尔的剑下。他来了,扮作一名船夫。他的小船在波涛上飘荡,他的鬈发因年老而变得灰白,他的脸严肃而安详。‘最美的姑娘,’他说,‘阿明可爱的女儿!在不远处海洋里的一座陡峭的岩岛上,红红的果实正从树上向这里张望;阿马尔就在那里等待着道拉。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带着他的爱人越过白浪翻滚的海洋。’
“道拉随他去了岩岛。她呼唤着阿马尔。但除了山岩的回声,她听不见一声应答。‘阿马尔,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你为什么让我这样害怕?听着,阿尔那特的儿子!听着,我在这里,呼唤着你的是道拉!’
“叛逆埃拉特抛下道拉,狞笑着逃向陆地。她扯着嗓门,呼唤她的父亲和兄弟:‘阿林达尔!阿明!难道你们谁都不来救你们的道拉?’
“她的喊声从海上飘过来。阿林达尔,我的儿子疾步下山。他追捕猎物一向凶猛,现在,箭在他腰间响,弓紧握在他手中,五条青灰色的猎犬紧随在他身边。阿林达尔看见那个胆大包天的埃拉特正在岸上,便擒住他,把他捆在橡树上,紧紧地勒住他的腰身。从风中不停地传来被缚的埃拉特哀哀的呻吟。
“阿林达尔驾起孤舟,破浪越海去救道拉。阿马尔也愤怒地赶来,他拉弓射出一支灰翎的箭,箭声响处,已射中你的心脏,哦,阿林达尔,我的儿子!丧命的,不是埃拉特那个叛逆,而是你!小舟到了岩岛,他却倒在岸边断了气。哦,道拉,你兄长的鲜血就流在你的脚边,你呀,你呀,大哭一声,几乎窒息!
“海浪击碎了小船。阿马尔跳进大海,不知是去救道拉,还是自寻一死。山上刮来一阵狂风,霎时海上波涛澎湃,阿马尔沉了下去,没有再浮上来。
“我独自一人,站在海浪拍击的山岩上,听着我女儿的哀号。她大声呼号,连连不断,但她的父亲无力救她回岸。我在岸上站了整整一夜,在朦胧的月光里望着她,我听见她整夜都在呼喊。狂风大作,暴雨拍打着山坡。黎明来临之前,她的声音业已十分微弱。她去了,如同晚风在山崖荒草间消散。她死了,是巨大的悲痛导致她气绝身亡。留下来的只有我阿明一人。逝去了,我那战火中的英豪!倒下了,我那少女中的骄傲!
“每当山间暴风雨来临,每当北风掀起恶浪,我便坐在雷雨轰鸣的岸上,望着那块可怕的山岩。我常常在月落时看见我的儿女的幽灵:他们时隐时现,和睦而悲哀地一起徜徉。”
云起许久没有说话,涌泉般的哀伤喷薄而来。
他每读一首,她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
其实她有些不是很懂,但是他语气里凝重哀婉的变换,实实要将她压垮。
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问:“为什么要给我读这个?”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这并不是莪相自己的诗。”
“那你为什么说是给我读莪相的诗?”云起蹙眉。
“因为歌德当时读到的是麦克菲森的《莪相集》。”
“这关歌德什么事?”云起更加不解。
“因为歌德节选的是他的。”
“歌德节选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给你读的是歌德写的。”
“……”云起想挂电话了。
“你既然知道不是莪相的诗,为什么还跟我说读莪相的诗?”
“因为歌德他说的就是读莪相的诗。”
“……”云起有点不耐烦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边一声叹息,“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还会问你?
“你是有病吗?梧溪人民医院欢迎你。”云起准备挂电话。
“不要。”
“听我说最后一句。”
“去看歌德的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
“里面有你要的答案。”云起一把挂断。
他真的是有毛病吧?
读错了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要怪到歌德身上?
云起对他的好感直接一落千丈,就连那个听了感觉要怀孕的声音,也连带有些不喜了。
这人怎么这样?
他不该是这样的。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反驳着。
去看维特吧,去看维特吧,去看维特吧!
云起一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