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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深预约的是榕城最有名那家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不仅可以进行心理咨询,还能药物治疗。他大概是担心她的问题会严重到需要用药。
    其实林以祺之前一直没觉得那场车祸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阴影,毕竟一觉醒来变成另一个人这种事都能在她身上发生,与之相比,别的事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但她和聂钦还是莫名其妙地冲下了悬崖。
    那一次,也是她开的车。聂钦为了救她,背上挨了一刀,腿被打骨折,混乱中她溜上那些人开来的微型车,带着他横冲直撞地逃离村子。明明一路上都开得好好的,最后却鬼使神差地出了事。
    在医院醒来后她还分析过,一方面是因为陈艳病发又受伤,身体虚弱,逃跑时手忙脚乱;另一方面是她从未开过那种类型的车,而距离她上次开车已有两年多,技术生疏了。
    直到这次差点又发生意外,她才意识到原来有些东西还一直伴随着她,可那种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连她自己都不能轻易察觉,要谈克服就更不容易了,医生也只能尽力为她做心理疏导。
    当然,她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大不了以后随时带上司机,自己不再开车。
    离开心理卫生中心时,看着形形色色的病人,她还是忍不住在想,林亦行那样的人,究竟会有什么心理疾病?若说是林知深被她气出什么病来倒还正常。
    阳光很烈,医院花园里坐满了前来乘凉的人,林以祺从中间穿过绕近道去停车场,走了一半却忽然停住。
    前方亭子里,有个病人端坐在石桌旁,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那认真的模样与周围所有人都不在一个画风,而仔细一瞧,他腿上还打着石膏。
    “聂警官,你有讨厌的女人吗?”
    “没有。”
    “那有女人追过你吗?”
    “有。”
    “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个?”
    她的问题实在太过奇怪,可两人都在生死边缘靠最后一口气撑着,于是短暂的沉默后他开了口:“她是个很任性的大小姐,嘴上一直说喜欢我,但我知道她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她就只想玩玩,她们那样的人,就爱以玩弄人为乐。”
    “那你应该很讨厌她吧,怎么刚刚还说没有讨厌的女人?”
    “不是讨厌,是害怕。”
    “为什么?”
    “因为他们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毁了我多年的努力,打破我的信仰。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拼了命去当一个好警察,可用这些换来的东西,在他们面前一文不值。我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努力就不会被辜负,我的上司却来警告我,招惹了她,我随时可能被调离省厅,可能失去升职机会,甚至丢掉那身警服。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只因为遇上她,就变成被人捏在手心的蚂蚁。”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啊!”桌上的书被人撞落到地,一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回头道了歉便急匆匆往住院部大楼奔去。
    聂钦也没生气,还朝那个背影笑了笑,拄着拐杖拖着一条石膏腿起身,艰难地弯下腰。
    看他捞了两次都没够到,林以祺只能上前帮忙,可才刚走近,书就被旁边的阿姨捡起。
    聂钦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视线落到了这边。
    “这么巧,聂警官。”林以祺知道他已经转来这家医院,但没想过来看他,结果还是遇上了。
    聂钦微笑:“是挺巧的。”
    “党员应知应会手册。”林以祺瞥了眼他手里的书,“党员就是觉悟高,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学习。”
    “上面整顿,逼着交笔记,没办法。”看着她现在的模样,他顿了顿,笑道,“恭喜你醒了。”
    “也恭喜你没事。”林以祺指了指停车场方向,“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早日康复。”
    走在树荫下,她还能听到身后传来胡警官的声音:“那不是林大小姐吗?你怎么不留人家坐坐?”
    “人家还有事。”
    “你怎么这么笨呐?人家明显是特意来看你的。”
    “别瞎说。”
    “你你你……你简直无药可救,你这种死脑筋,准备好单身一辈子吧。”
    听着胡警官一个人在那瞎着急,又不敢把答应她保密的事说出来,林以祺不禁低声笑笑。
    既然这么怕她,那她以后不招惹他就是了,当还他的救命之恩。
    林知深的电话打来,以为他是要问心理咨询的结果,林以祺匆匆回了句“没问题”就挂断电话赶着去见客户,等她跟人谈完才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明天回来过节。
    明天?打开日历瞧了眼,原来端午节到了。
    从前的这些重要节日,林家都是所有人一起过,如今林光济死了,她又和林家人闹成这样,实在没必要强行聚到一起。
    收到她回复的“不去”,林知深的电话又打过来:“萧自宾果然没跟你说。”
    林以祺一愣:“说什么?”
    “明天萧家上门,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林以祺:“……”
    都不跟她商量一下,甚至不通知她一声,她那位未婚夫倒真是认真贯彻了“互不干扰”这条基本原则。
    林知深轻嗤:“你那未婚夫办事还真有一套。”
    “我看你阴阳怪气也挺有一套的。”
    林以祺能和萧自宾订婚,最大的功臣只怕要算林亦行。
    当年他和萧自宾的妹妹萧自馨地下恋情曝光,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双方父母都很满意,甚至迫不及待谈婚论嫁,期待着两家人能成为更亲密的合作伙伴。
    结果一个月还没过去,两人就宣布和平分手,让双方家长空欢喜一场,尤其萧家听说萧自馨后来看上了个穷小子,更是无比遗憾没能让林亦行当女婿。
    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些人脑子是怎么转的,突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林以祺和萧自宾头上。反正在他们的世界里,男女之间只有身份配不配的问题,婚姻也只有能不能带来更大利益的问题,除了这个,别的都不重要。
    萧家来的人少,只有萧自宾兄妹俩和他们的父母。
    在外人眼里,一家四口自是温馨和睦,但熟悉萧家的人都知道,夫妻俩早就貌合神离了,不过是利益捆绑得太紧才没离婚,私底下都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在这方面,儿子儿媳倒是与他们出奇地一致。
    当然,林家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明明也是早闹掰了的状态,在外人面前却又彼此保留着体面,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大嫂,这个给你。”刚把粽子递给林以祺,萧自馨就一下笑了起来,迎上她的目光,反应过来她在笑什么,林以祺也忍不住笑出声。
    整间屋子的人都被她们吸引住目光,她母亲凌兮好奇地问:“你们笑什么?”
    “当初她叫我二嫂,现在我叫她大嫂,啧啧,这关系够乱的。”萧自馨倒是一点儿不避讳,说完还朝对面扬了扬下巴,“林亦行,你的锅。”
    林亦行白她一眼:“几百年过去了还翻旧账?”
    “也要有账才有得翻。”林以祺慢悠悠地剥着粽子,冲萧自馨挑挑眉,“对吧?”
    “没错。”萧自馨挨着林以祺坐下,不客气地瞪着林亦行,“男女之间一旦出了问题,根源肯定在狗男人身上。”
    林亦行瞥着她拿粽子的手:“先去把你的狗爪洗洗吧,也不嫌恶心。”
    萧自馨又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这才起身去洗手间,刚走出去没几步,林亦行就跟了上去。
    双方长辈把一切看在眼里,凌兮疯狂朝儿子使眼色:“这俩是不是旧情复燃了?”
    萧自宾微微一笑:“不知道。”
    林光熙也笑:“这要是旧情复燃了,关系还挺乱。”
    “有什么乱的?一个叫大嫂,一个叫二嫂,各论各的呗。”林以祺刚说完就撞上林知深的目光,一看他那副似笑非笑像极了嘲讽的表情,她就知道他肯定又想多了,以为她是在为林亦行吃醋。
    重活一次还要继续为个男人吃醋?吃饱了撑的。
    有封邮件发过来,打开一看是策划公司新修改的材料,手机上不好操作,林以祺只能起身上楼:“我回房看封邮件,你们先坐。”
    上到旋转楼梯中间,刚好能看到站在一楼洗手间门口的林亦行和萧自馨,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离得特别近,萧自馨仰着头怒目而视,林亦行则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样的林亦行,还得去看心理医生?
    坐在书桌旁打开电脑,没等林以祺把邮件看完房门就被人推开。林知深走进来,熟练地反锁了门。
    林以祺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搭着下巴好笑地看着他:“又是来阴阳怪气的?你没发现你人设崩了?从前的林知深那可是神坛上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现在嘛,跟个怨夫似的,一股小家子气。”
    林知深倏地笑了下:“从前的林知深?”
    瞧着他那身平整的西服,看着他站在门后的画面,林以祺终于想起来了。
    那一年,也是端午节,全家人在楼下开心闲聊,她把他骗进这个房间,反锁了门,解下他的领带,蒙着他眼睛,一步步逼着他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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