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升腾、蔓延、与天相接。
毛山君向槐林方向追了几步，虚弱感便似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让他站立不住。
周身经脉无一处不痛，爆发后的躯体和精神都陷入极度疲惫。
手中金钱剑变得格外沉重，毛山君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从恐慌中冷静下来。
或许师傅在意识到黑犬不对劲，将金钱剑交给自己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后关头将其引开，换来自己逃生的打算。
在这一刻，毛山君才意识到。
看似不靠谱的便宜师傅陪自己度过了初到此世的迷茫，让自己彻底融入这方世界。
天地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转身、前行。
毛山君已下定决心，不仅自己要活下来，还要找到师傅。
接下来就是自己独行了。
……
蒙蒙细雨淅淅沥沥飘落，毛山君不再吝啬真元，全力催动修补躯体细小损伤。
他没有选择直接回潭西镇，而是始终与灰雾保持一段距离，试图找到灰雾边缘。
直到夜幕降临，雨夜寒风，几乎绕着潭西镇走过一圈，也没有找到灰雾缺口。
似乎除了有人生活的村落，野外全部被灰雾占据。
他不敢贸然进入灰雾中，最后一点冲出灰雾包围的希望破灭，毛山君只能拖着疲惫身躯，准备撤回潭西镇。
法眼拓宽了感知幅度，但运转之时需要消耗真元，好在黑夜中灰雾不再明显，扩散速度也有所减缓。
前方出现一座面积不大的村落，土坯堆砌而成的围墙能对游民和土匪有一定的防御作用。
村落内部寥寥几盏油灯散发着昏黄光芒。
有些不对劲，太过安静了一些。
毛山君提高戒备。
丹田中，半年多来积攒的真元只剩薄薄一层。
好消息是身体内部传来的痛苦大大减轻，甚至因为真元修补血肉缘故，武道明劲修为进展迅速。
《横炼金身》施展之时，皮肤颜色已由黄转金。
捡起一颗尖锐小石子，握在掌心，用力攥拳，片刻后，石子化为粉末，掌心皮肤却只有一点白印。
虽然距离刀枪不入尚有很大差距，却也堪比牛革，血肉防御有肉眼可见的增强。
但毛山君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天下之大，在这末法时代中，真元不用来提升修行境界，却花在武道气血中，只怕就自己这一家。
毕竟武功再强，除非逆转先天，否则不能增加一点寿数。
甚至往往因为修炼不得法或江湖厮杀，武者平均寿命比普通人来得更短一些。
不过若是能大量斩杀鬼邪之物，真元富裕情况下，倒是能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手段增长武道修为。
……
前方村寨古怪，龙灵指传来的微微灼热却似乎在诱惑毛山君冒险一试。
权衡利弊后，毛山君索性将心一横，右手攀上围墙，身躯轻巧向前撑起，跳进了村寨之内。
一团团幽蓝色鬼火正在村道半空摇晃，秋风显得愈发阴冷。
与之前跟随师傅游历时，曾在荒郊野岭见过的鬼火不同。
这些隐隐有着人类五官的鬼怪，更像是一个个飞得不高的风筝。
每一朵鬼火都通过纤细火线与地上的村民尸体相连，偏偏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伤痕，每一名村民脸上都挂着满足微笑。
生人闯入，众鬼惊醒。
一阵窸窸窣窣地怪声在黑暗中响起，鬼火猛地一涨，相互勾连成片，好似蓝色海潮，向毛山君席卷而来！
借着蓝光，尸体像是活过来一般，挣扎着、抽搐着、扭曲着蠕动起来！
它们似乎无比饥渴，伸着手试图抓向毛山君，但就好似出现编程错误的软件，各种超乎普通人承受极致的场景接踵而至！
挤在一起的血肉似乎同时融化、重组、粘合——
巨大车轮状千手千足血肉怪物正在成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经历过黑犬带来的灼热，这些明显刚刚成型的鬼怪对龙灵指来说更像是诱惑。
毛山君瞳孔微微缩起，血肉怪物的肢体组合瞬间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不知名的存在生生按住了巨大蠕动肉球！
他足下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身形直接腾空而起丈许，立在千手千足怪物身前！
就在这种，阴风呼啸吹过，蓝色鬼火海潮向后快速缩去，争先恐后融入血肉怪物之中！
那肉球般的怪物没有肢体的表面开始浮现一个个人类五官。
表情喜怒哀乐各不相同。
手指上传来的炽热感越来越强烈，毛山君放开心神，任由寄居在右手中指上的元灵占据躯体意识。
一切似乎只剩下杀戮本能。
毛山君竖起中指，射出的惨白色火焰如同璀璨烟火，将剩余的蓝色鬼火瞬间引爆，好似点点繁星浮空，被惨白火焰全部吸收！
下一刻，一片纷飞的肢体宛如一根根长枪，向毛山君攒射而来！
这些肢体袭来的速度极快，在毛山君刚刚反应过来时就已逼近身前——
残肢断体、张牙舞爪、血肉横飞！
毛山君没有专门练过剑法，与师傅同属于同种《毛氏金丹大要》的真元从丹田倾泻而出，不留丝毫余地，覆盖在金钱剑上。
法器尚存的四道法禁依次亮起三道！
伴随着一道道金色光芒划过，大片残肢被毛山君击飞！
此时毛山君刚刚落地。
左手掐起法诀，金钱剑脱手而出！
“呔！”
毛山君爆喝一声，周身皮肤似铜铁般金黄，每一步落下，青石铺成的村道都会裂出一团蛛网状的裂纹。
以指为剑，紧随金钱剑后，向正滚向村外灰雾的肉球冲去！
……
“难道杜玉香尸首正好埋在了某种诡异阵法的节点上么？”
一滴秋雨坠到毛山君脸上，伴随着肌肤表面传来的冷意，毛山君好似如梦初醒，元灵懒洋洋地挡在中指指骨上。
随着意念一动，被毛山君唤作“噬阴白焰”的惨白火焰便从指间冒出少许。
好奇地将左手食指伸入其中，却感知不到一点热量。
灰色指骨上亮白色已覆盖到了指间第一节指骨的大部分。
噬阴白焰也不再是单纯经鬼邪刺激才能发出的被动神通，变得能被毛山君意念控制。
前所未有的浓郁灵气融入躯体，化作缕缕真元，几乎将不大的丹田全部填满。
精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微微感知便发现魂力增长不少。
“藏在我的法袍袖中！我带你回任家，拿我师傅应得的报酬！”
一缕青烟从巴掌大小的藏尸棺中飘出，化作杜玉香模样，胆战心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年。
“少爷……咱们还是不要去了，任文器是不会把那颗鲛人珠给你的……”
杜玉香还未说完，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尖叫一声重新化作青烟，钻入水阴蟾袍之中。
灰蒙蒙的晨光照耀，原来一夜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