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言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娅忽然小跑到邵承言面前,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到原木椅子里坐下。然后她急急忙忙蹲在邵承言面前拉住他的脚踝去检查他的脚底。
没有,也没有印记。
阿娅松了手,眼睛空空的。瞧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邵承言审视着阿娅,灰色的眸子暗下去。
花洒流下的水哗啦啦地响。
邵承言起身关了花洒流下的水,顺手拿起挂着的一件浴袍披上。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而后看向阿娅时,眉目之间一片冷淡,之前眸中情绪尽散。
“你想在我身上找什么?”他顿了顿,“或者……你把我错认成了谁?”
“找……找胎记。算命先生说我的命中天子身上有胎记……”
邵承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到底是信了没有。
“看样子是没有找到。”他走近阿娅,高大的身躯立在阿娅面前。神色莫测。
阿娅目光有些游移。
她心里有些乱,还有些慌。
胸口有些凉,是刚刚邵承言抱起她时不小心拉开了领口。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
邵承言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开口:“既然休息够了我送你回家。”
“好……”阿娅胡乱点头,逃似地转身,到外面等邵承言换好了衣服,她低着头往楼下走。
“阿娅。”邵承言叫住他。
“嗯?”阿娅回头望向邵承言。
邵承言走到她面前,抬手用指腹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走吧。”他松了手,先一步往外走。
阿娅并肩和邵承言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小声念了一句“我的帽子”,又折回去取帽子。
邵承言站在门口看着阿娅,她即使鼓着两腮闷闷不乐,也没忘记仔细把帽子仔细戴好。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沉默着。阿娅有些沮丧,始终低着头。
她一直在自我怀疑,难道上次没把傅承安检查仔细?难道历练者真的是傅承安?可别呀,她上次直接跑出来再也没联系他,应该把傅承安彻底得罪了吧……
阿娅现在特别后悔。
后悔当初在傅承安那里时直接跑掉。她堵死了自己的路,如今再下手太难了……
然而阿娅也不确定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懒懒那里出了问题,傅承安和邵承言身上的印记还有隐藏条件才能显现?或者傅承安和邵承言都不是历练者?她现在急着早点回去找懒懒。
眼看着倪家别墅越来越近,阿娅频频侧过脸看向邵承言的侧脸。阿娅忽然意识到她今天好像把邵承言也得罪了……
在现在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阿娅并不敢确定邵承言一定不是历练者。
她已经得罪了傅承安,不能再莽撞了。
车子在别墅正门前停下来,阿娅却并没有下车。而是侧着脸,眼巴巴望着邵承言。
邵承言目视前方,没理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僵持了十分钟,邵承言终于无奈转头看向阿娅。
阿娅立刻冲他笑起来。她举起右手,像认错投降似的,可怜巴巴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封建迷信听信算命道士真命天子的胡话。”
邵承言只是说:“不早了,回家吧。”
“好的,我回家去就把算卦的书通通烧掉,连星座塔罗牌也不要了。”
阿娅推开车门下车,她走了几步听见身后关车门的声音。回过头去,便看见邵承言也下了车。
他靠在车上,弯腰点燃一支香烟。
天色早就黑了下去,路灯稍有些远,邵承言整个人几乎陷在阴影里,他指间的火星子瞧上去倒有几分暖意。
邵承言抬头看向阿娅,香烟随着他的动作火星子轻移。
阿娅重新走回他面前,仰着脸望着他,认真地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不该那么扫兴,终止了一场浪漫的水乳交融。下次,下次我们把没做完的继续做完,好不好?”
邵承言扯起嘴角一侧,轻笑了一声。他捏住嘴里的香烟,俯下身来吻上阿娅的唇,将嘴里的烟渡进阿娅的嘴里。
阿娅被呛得猛烈地咳嗦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邵承言却禁锢着,使她逃离不得。
他冷眼看着阿娅的脸色变得犯了白,眼里也染上了湿气。这才动作一缓,把渡进她的烟重新温柔吃回。
邵承言松了手,冷漠地说:“我说过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招惹的,尤其是我这种品质恶劣的坏人。”
阿娅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缓慢的移动眸子看向邵承言,然后伸手去拿他手中捏着的香烟。
邵承言几不可见地皱眉。捏着将要烧尽的香烟犹豫了一下,松手给她。
“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烟味儿了。这个辣辣的味道好像……还不错?”阿娅学着邵承言的样子,略低着头把香烟送进嘴里,吸了一口。
“咳咳咳……”
到底是不会抽烟,被呛了一大口。
她不死心又吸了一口,又是一口烟卷在口鼻里,不上不下,呛得红了眼睛。漂亮的脸蛋揪在一起隐在一片烟雾缭绕里。
她看向了邵承言,想也不想地踮起脚尖凑过去。
邵承言一动不动,看着这个傻姑娘朝他嘴里吹气。看着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下,温柔卷走她口里的烟。
阿娅开心地轻轻咬了一下邵承言的唇瓣,说:“好厉害的,不仅又软又滑很好吃,而且还有这样的本事。”
邵承言没说话,拿起阿娅手里快要烧到手指的烟蒂。掐灭,扔掉。
“我还想再试试,再给我一支烟?”阿娅去看邵承言的口袋。
邵承言没说话,视线越过阿娅,看向她身后远处的一辆车。他早就注意到了那辆车,阿娅却没注意到。不过就算阿娅看见了,她也认不出来那是傅承安新买的车。
阿娅后知后觉地顺着邵承言的视线看过去。
车内,傅承安黑着脸,高大的身躯一直紧绷着。
他全看见了。
这么久了,他依旧没能从震惊中走出来。
倪娅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已经默认了阿娅无心恋爱,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可是今天却让他看见了这样一幕。
他忽然想到那一天她说:“二十五岁,是谈恋爱的年纪了……”
傅承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僵。
他不是故意过来的。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上下学自然是家里有司机车接车送。他总是自告奋勇地送她,哪怕她微笑着拒绝。每一次,他看着她坐进车里。他便让司机开车跟在后面,直到看见她的车子驶进家门,他才放心地让司机回家。
有时候,倪娅会转头,透过车子后面的玻璃望他一眼。
那便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可惜这样的时候实在太少,少到整个童年屈指可数。
后来长大了,他能自己开车,便自己开着车跟在她的车后。偶尔,她也会因为家里司机有事坐进他的车里。
她会微笑着说:“二哥哥,又麻烦你了。”
那是专给他一人的笑容。
再后来她一走五年,他仍旧时常过来,将车子停在一侧,独自一人细嚼曾经的过往。
他坐在车里,看着阿娅和邵承言举止亲昵。这仿佛像一场噩梦。
他守了半生的梦,念了半生纤尘不染的人,以这种一种娇糯的姿态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绽放。
这比她所有的拒绝都更伤。
而且那个人,是他的弟弟。
傅承安推开车门下了车,一步步朝阿娅和邵承言走去。
阿娅看清了逐渐走过来的傅承安,眼中慌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寻常。
——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所畏惧。
“恭喜。”傅承安开口。
阿娅在邵承言开口前,先微笑着开口:“谢谢。”
邵承言看了阿娅一眼。
傅承安黑色的瞳子猛地一缩,目光凝在阿娅的眼睛上。
这个女人呵,一次次伤他,他又何必自讨苦吃。
“这么晚了,二哥哥怎么在这里?”阿娅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发生。
傅承安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路过。”
钝刀子割肉,一刀又一刀,千疮百孔。
阿娅点点头,竟然不再理傅承安,回望邵承言:“你和邵董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邵承言眸色微闪,口气莫测:“下午。”
傅承安原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却在阿娅和邵承言这简短的对话里,忽得一窒,心口钻痛得险些无法呼吸。
随着阿娅接管了倪氏,她的联姻被整个燕宁差不多家世的人同时顶上。傅承安听懂了他们对话的意思。
倪娅要嫁给他弟弟了?
疼痛再一次席卷,一败涂地。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阿娅对邵承言微笑着,又移开视线看向傅承安,淑雅一笑,“二哥哥也再见。”
她转身走进恢弘气派的别墅,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微笑。
是她错了,把这一场游戏想得太简单。
不过没关系。三万里芳草萋萋里,唯有她化了灵。若这点困难都解决不了,怎么衣锦还乡,见江东父老。
到了邵承言和傅承安看不见的地方,阿娅加快了脚步。她急着早点回去和懒懒商议,她有些后悔今日没带着懒懒。
“姐姐。”
阿娅刚走到三楼,倪姗推门出来喊住她。
阿娅急着见懒懒,并不想理她,于是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累了。”
她脚步不停,越过倪姗。
倪姗今天早上去傅家是为了公司的事情,没想到见到阿娅和邵承言举止亲昵打断了她原本要说的话,后来又遇见傅家老太太,又是没机会说。她今天在家里等了阿娅一天,哪能让阿娅这么就走了?
“你站住!”倪姗抬手想拉住阿娅的手臂。
因为阿娅脚步略急,倪姗的手没碰到阿娅的手臂,却拉住了阿娅披散着的长发。
发质柔软,发色柔亮。
阿娅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过身来看向倪姗。
看见阿娅冰冷的眼神,倪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