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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强烈的太阳光直接照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迷迷糊糊地扭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是他昨天只顾着欣赏夜景,没有拉窗帘,早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直射进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澄澈明亮的温暖之中。而温暖的光线,似乎还略带着一点燥动不安的期待。不知道为什么,陈默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和他现在的心情很贴切。他翻了一个身,但是并没有起来,只是侧身躺在沙发床上,半梦半醒地看着对面墙上的那幅画——波光粼粼的纽约河上,黄色光晕下的布鲁克林大桥。
    这时,陈默听见卧室里隐约传来lily的说话声,好像是在讲电话,他能听到她在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因为屋子非常安静,所以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那你现在去带他看医生啊,他肯定是病了,吃的少也不爱动,别给他,他不爱叼那个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带他出去了吗?那就怪了,最近都情绪不高吗?可是‘焦糖’挺好的啊,那好吧,我回去就去看看他,没有,我在——加拿大,多伦多。昨天,不是,北京是哪天,那就是前天,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和一个朋友,我就是想出来走走,没什么想法,男的怎么样?女的又怎么样?我们都结束了,你管我和谁一起出来呢,你觉得你说这话有意思吗?我们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们不是想不想,是能不能在一起,咱俩一分开你们家不是就给你介绍了吗?你喜欢不喜欢关我什么事?你不要再说这些了,没用的,这不是谁让步,这是根本问题。我想问你,今天你打电话是不是就是告诉我‘摩卡’生病的事?对,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更关心‘摩卡’,起码他不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离开我,也不会离开‘焦糖’!”
    lily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一会儿,lily的手机又响了,手机响了好长时间,才听到lily说道:“张译,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啊,——”过了一会儿,陈默听见lily吸着鼻子的声音,然后她有些抽噎地说道:“没有,这边挺冷的,我带的衣服够,都够,我挺好的,嗯,你放心吧,你记得带他去看病吧,‘焦糖’在‘欢乐之家’,你可以带‘摩卡’去看看他。好,就这样吧,你睡觉吧,嗯,拜拜。”
    陈默在外屋一动也不敢动,他刚想着趁着lily还在房间,赶紧起来去洗手间,避开和lily,谁知道他刚穿好衣服,就听卧室的门一响,lily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两个人一打照面,都定住了一样停了两秒钟,然后陈默尴尬地笑了笑,没话找话地说道:“我,我正想去洗个澡。”
    “你穿成这样去洗澡?”lily诧异地看着陈默穿得整整齐齐的样子。
    “这不刚把睡衣换下来吗?觉得冷又穿上这个了。”陈默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看着lily觉得转守为攻,“你屋里有一台咖啡机?”
    “嗯?”lily被陈默问蒙了,一脸的不解。
    “听你说着摩卡,焦糖的,还以为你的屋子里有咖啡机。”
    “哦,”lil咬了一下嘴唇,慢慢说道:“说的是我的狗,两条阿富汗猎犬,”然后她很快地说道:“‘摩卡’和‘焦糖’,他一条,我一条。”
    “哦,”陈默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你还听见什么了?”lily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可能是饿了,就听吃的来精神。”陈默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
    lily一脸都是不相信的表情,如同探照灯一样的眼神在陈默脸上扫来扫去,陈默“嘿嘿”干笑两声,随手从行李箱里胡乱拿了一条自己的毛巾,就逃进了客厅的洗手间。
    陈默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看见lily正在收拾陈默的沙发床,他连忙过去说道:“我来我来。”
    lily麻利地收拾着,连眼皮都没抬,说道:“我快收拾好了,你回头把沙发床收回去就行。”
    “还收拾干什么啊,回来还得接着睡啊。”陈默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眯着眼睛看着开放式厨房的红色瓷砖。
    “你这人过日子怎么还跟在学校似的,”lily不满地说道:“客厅摆个床像什么样子啊,你现在就给我收起来。”她如同发布命令一般地对陈默说道。
    陈默乖乖地把沙发床收好,往上一坐,问道:“咱们先去吃早饭?”
    “这时候估计都该吃午饭了,找个地方吃个早午餐吧。”lily简洁地说道。她也换好了衣服,正在把头发披散开来,一件白色的修身圆领衬衫,配上一件深灰色的v字领开衫,穿着一条天蓝色棉麻质地的阔腿裤,一条很大的浅色麻纱围巾围在脖子上,背上还背着一个“lancel”的浅天蓝色小包,夏奈尔五号淡雅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地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陈默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说道:“你这真是打扮得如同天仙下凡啊。不过您这裤腿也够肥的。”
    “你懂什么啊,这叫棉麻风,佛系搭配。”lily翻了他一个白眼。
    “好吧,我还真不懂。”陈默嘀咕着道,“那咱们走吧。”
    “你就这样出去?”lily问道。
    “啊,没什么问题吧?”陈默看着自己的衣服,一条浅白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爱世克斯板鞋,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外面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卫衣。
    “你这要是去人家张然他姐姐,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要穿的正式点儿?”lily看着他犹豫地说道。
    “咱们是去找张然,又不是走红毯。”陈默说起了俏皮话。
    “好吧,就是让你走红毯,估计也穿不出别的样子了。”lily摇了摇头说道。
    陈默和lily出了房间,这回他们俩都长了记性,这里的公寓,大门口那道门用按键锁开门,而他们的房间门外,还有一道按键锁,两道门的密码都得记住,门口都是有保安值班的,很安全。两个人出了公寓,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的电视塔,因为离得太近了,连电视塔上部,那如同蜂巢一样的一块圆形突起上面的钢架结构都看得清清楚楚,陈默仰着头看着,都有一种压迫感,lily用手搭起凉棚,遮住阳光,看着电视塔说道:“真的是好近啊,我们回头得去登个塔,也算是来了多伦多一趟。”
    陈默笑笑,没说话,来到车旁边,打开后备箱,想看看自己昨天拿行李时,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一个在后备箱很深的角落,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伸直了身体,探进去够那个东西,lily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陈默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那个东西,发现竟是一个雪人的毛绒玩具,不大但是做得很可爱,圆鼓鼓的跳棋身材憨态可掬,还带着一定红色的小帽子,双手斜斜地拿着一把小扫帚,最令陈默惊奇地是,雪人围着的那条绿色小围巾,好像是后加上去的,围巾上的一行字竟是他如此熟悉:北京国安beijingguoan。
    陈默拿着雪人兴奋地冲着lily喊道:“快看,这个雪人围着的是北京国安的围巾!”
    lily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孩子,她戴上墨镜,说道:“那又怎么了?”这句话她居然是用英语说的。
    “就在这个车里!”陈默还是很兴奋地喊着。
    lily直接上了车,陈默跑到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大声地对lily说道:“你能想象得到吗?横跨了整个太平洋,这么远的地方,居然在租车的后备箱里,有一个围着国安围巾的雪人玩具!”
    “嗯,太难得了。”lily心不在焉地说道,完全没有配合陈默的意思。
    “这个雪人简直就是冥冥注定一般出现在这里啊,你想啊,这得多小的概率我们才能遇见啊,上一个租车的,不一定是上一个,反正有一个租车的,是国安的球迷,太神奇了!简直太神奇了!”陈默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lily含笑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陈默看着lily的眼神,忽然醒悟到自己现在要干什么,他连忙启动车子,双手把着方向盘,问道:“现在咱们去哪儿?”没等lily说话,他又回身去拿自己的挎包。
    “你又怎么了?”lily被他搞得都神经紧张了。
    “你的平安铃铛。”他从挎包里拿出那串平安铃铛,铃铛在陈默的手中相互撞击着,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他小心地把铃铛在后视镜上挂好,然后又下车把那个雪人,放到了汽车后窗的一个角落,刚好不挡住视线,又能看见雪人,从后面看,就好像一个小雪人在后窗的台子上慢吞吞地在扫雪。
    陈默把这一切弄好,重新系好安全带,又摸了一下铃铛,心满意足地问lily道:“怎么样,不错吧?”
    lily戴着墨镜稳坐钓鱼台一般地看着前方,“我们能开车了吗?”听声音,她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陈默一连声地说道:“走,走,走,早午餐,就着多伦多这么好的阳光,看着安大略湖的美景,吃一顿好的。”
    lil戴着墨镜看了他一眼,嘴角上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陈默可能是被早上发现的这个雪人,彻底激发了他说话的欲望,他开着车还不停地说道:“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真是绝了。我觉得吧,这辆车跟咱们有缘,我想好了,这辆车咱们在加拿大就不换了,只要不出大问题,这一路就是它了。以后吧,咱们就管这辆车叫——,叫‘北京雪人’怎么样?这车是白色的,雪人是白色的,咱俩是北京的,这车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订造的。”
    “行行行,这事都听你的,你就先说咱们现在去哪儿?”lily终于插进了一句话。
    “去央街,这条街号称是多伦多最长的一条街,也可能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街,到那里找一家。”
    “不是这里有很多中餐馆吗?”lily问道。
    “出来你还想吃中餐?”
    “西餐有什么好吃的,来来回回就那样。”
    “这边的早午餐听说很丰盛的啊,要不要尝尝?”陈默微笑着诱惑她道。
    “行啦行啦,吃什么都行啊,只要能堵住你这张嘴。”lily笑着说道。
    陈默和lily在附近的卡尔顿街上,找到一家门面的招牌上,画着一个太阳笑脸的餐厅,和陈默的好心情正是一拍即合。于是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早午餐后,两个人就按照顾野给的地址,去找张然。
    张然的住址是在多伦多的东部世家堡(scarborough)地区,位于企业大道108号的海斯堡公寓。陈默按着导航走,这边的路况很好,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就到了世家堡地区,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下到了香港,或者是国外的唐人街,很多商店的招牌都是中英双语,lily甚至还发现了一个粤英双语的店铺,走在街上的人也以华人和亚洲人居多。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随处都是绿树成荫,在红枫和蓝天白云掩映下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还让人有一种回归历史的沧桑感,道路上的车很少,看着两旁的建筑,一种真正地广人稀的感叹在陈默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地方看着还真是不错,怪不得这么多人想来。”陈默说道。
    “嗯,这里有多伦多大学的分校区,而且这里是比较早的移民区,很多中国人到多伦多都是住这个区。”
    陈默看了一眼lily,没有说话。
    lily也看了一眼陈默,过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陈默笑了,问道:“那你说说,我想说什么呢?”
    “你不就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申请加拿大会被拒签吗?”lily不动声色地说道。
    陈默一边打着方向盘右转上了401高速公路,一边说道:“不是因为张然在加拿大?”
    lily不耐烦地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这次出来就是自己散心的,想找张然的是你不是我!当时分开就分开了,我们的事情你应该最清楚啊。”
    陈默叹了口气,把车速放慢,两眼直视着前方,说道:“好。”
    车里的气氛一下就变得沉默而冷清,和陈默刚才在车里说着北京雪人时的热闹相比,这样的沉默,显得让人尴尬且难以忍受。
    陈默最后把车停在了海斯堡公寓的公用停车场,看了一眼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铃铛,轻轻说道:“好了,到了。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lily没有说话,直接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陈默和lily到了15层,出了电梯,沿着门牌号找着,最后停在了1506房间的门口,他看了一眼lily,lily点点头,两个人似乎都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紧张,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相见,总是让人有所期待,而又让人惧怕失望。
    陈默按了一下门铃,然后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好像是穿着拖鞋,脚步杂沓沉滞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门上的猫眼闪了一下,屋里传来一个苍老而略带紧张的声音问道:“你们找谁?”这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而且用的是中文。
    陈默和lily都错愕地对视了一下,这不应该是张然的母亲,陈默说道:“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张先生,弗莱明·张?”
    门内的回答,一下子变得含混不清,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门里响了起来,好像是在和老女人说了些什么,说的好像是粤语。然后门打开了,一个肤色黧黑,脸上皱纹很深的亚裔女子站到了门前,门只开了一半,用很警惕的眼神看着陈默和lily。
    “我们想找一个叫弗莱明·张的先生,他的中文名字叫张然,自然的然。”陈默问道。
    “这里没有叫弗莱明·张的,你可能是找错人了。”女人守着门,并没有让陈默他们进屋的意思。
    “那有没有一位叫凯瑟琳·张的女士住在里?或者住过吗?”lily在一旁插口道、
    女人好像想了一下,问道:“你们找的这个女人,能说说她是什么样子吗?”
    lily搜索着记忆,慢慢说道:“嗯,她个子不高的,略微有点胖,短发,戴眼镜,人很好的,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哦,对了,她的左脸上,在这个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小痦子。”lily在那里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啊,你找的是方太啦,她曾经是住在这里的,我这间房子就是租她的啦,”女人突然一下就热情了起来,“不过她现在搬走了,搬去万锦小区那里了。”
    陈默连忙问道:“那,能麻烦你把她现在的地址给我吗?”
    这个女人想了一下,看着陈默和lily道:“那好吧,大家都是中国人的啦,告诉你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要是鬼佬,他们可不会说的,总是说什么人权隐私的。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啊。”
    过了一会儿,中年女人拿着一张纸出来交给lily,说道:“很好找的,就是这边过去这一条街,就是万锦小区,都是大的别墅的。她在石桥路360号。”
    lily谢过那个中年女子,两个人下了楼,回到车里,陈默把地址输入导航,果然很近,开车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他有些疑惑地道:“她姐看样子过得不错啊,自己住别墅,还能出租房子,那张然为什么不跟她姐姐一起住啊?”
    lily摇了摇头,对陈默道:“他们家人,其实我就没怎么太接触过,不过给我感觉,都不太是能走寻常路的人。”
    “因为张然他妈?”陈默问道。
    lily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要了摇头,说道:“这谁又知道呢,我们不是他们家的人,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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