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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月整个身子僵了僵,他天煞孤星一个,被全村所有人唾弃,但他还想活下去,本该抓住这支抛来的救命稻草,但却不知为何他偏过了头,抿紧了唇。
    藏星嗤笑,道:“别太自以为是,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本就没人信你,你未免把自己的话想的太重要了。”
    掩月知道,他比谁都知道,他的话从来没人在意,更没人会重视,即便指认藏星,也没人信他,他这样固执又无用的维护,对藏星来说一文不值。
    掩月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不要!”
    藏星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被冷漠替代,他转身冷笑,说了句“傻子”。
    掩月感觉到藏星已经离开,他最后的希望已经远去,簇地眼泪就打湿了遮眼布。他紧咬着牙关,把哽咽咽进肚子里,随后感觉自己身体被人抬了起来,走了长长一段路,一路上的痛哭哀嚎声,咒怨怒骂声,都随他一起沉在塘中,渐渐远去。
    无处不在的水钻进他身体每一处,堵塞他的呼吸,他全身被束缚,绑在他身后的重物不断拖拽着他下沉,他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就要这样死了吗?大家都希望这样吧,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掩月视线模糊,望向水面,朦胧间好像又看到了藏星干净雪白的衣摆,一眨眼又没了。
    他心里想,藏星太坏了,只有他知道。但其实更坏的是他,也只有他知道。
    正在那时,掩月只剩最后一口气,忽然看到模糊的视线里,有一道银光在漆黑的水底闪过,锐利寒冷,划破沉重的水,扎到他身后,随后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托了起来,紧接着他快被压爆的肺腔猛然被空气包裹,他那道银光带着他破出了水面。
    待他睁眼,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
    村里的人都是普通百姓,一身腱肉只为劳作而生,此刻被一群仙风道骨的修仙之士团团围住,剑尚且未出鞘,村民便已经处于弱势,脆弱不堪。
    那些玄衣修士个个面容不善,饶是村长年岁长,见过些大场面,也被吓得手杖不稳,
    村长强作镇定,道:“各位大人,这突然造访我们小村,有何贵干啊?”
    为首的人眼神晦暗,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视线直直落在藏星身上,并不理会村长。
    村长看了看被捞起来的掩月,想了想道:“大人,那个孩子杀了人,我们正要将他沉塘向诸福神请罪,我们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并不是在滥杀无辜,仙长可能是误会了。”
    长竟天道:“亲眼见证?”
    村长汗如雨下:“我等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是证据确凿,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孩子看着纯良,但骨子里早就,早就坏透了。”
    长竟天抬手指了指,道:“那他呢?”
    众人看向藏星,不明白这些突然闯进来的人究竟要做什么,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长竟天对着藏星道:“三天了,你怎么没告诉你村里的人,这里马上就要有危险了?”
    众人疑惑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
    村长说出大家的疑问:“大人,您这是何意?”
    长竟天一笑:“既然是坏到骨子里的,又怎会轻易让人察觉,你身后那个,才更符合你说的。”
    众人依旧不明所以,还没等村长做出反应,掩月猛然冲起身狠狠地砸在长竟天身上,大喊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长竟天被撞得一身脏水也不生气,反手拎起掩月,道:“小鬼,本座是在救你,难道你还想再死一次?”
    掩月手脚并用在空中一阵拳打脚踢:“不用你管,你放开我,放开我!”
    长竟天嗤笑道:“小孩子的心思最深了,本座问你啊,人是谁杀的?”
    掩月闭着眼睛大喊:“就是我杀的,那又怎样?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每天打我骂我,把我关在羊圈里,给我吃馊饭,把我的衣服扔进河里,在我家的井里撒尿,抢我的东西,说我是灾星,说我该死,我偏不,我偏不!”
    长竟天又看向藏星,道:“你说呢?”
    藏星不去看掩月的眼神,冷冷道:“是我。”
    话落,众人无不震惊,唯有叶大夫摇头叹气。
    藏星下一句话是对着掩月说的:“我告诉过你要还手,可你只会抱着头哭。”
    长竟天道:“然后你就踹了那孩子一脚,那孩子就发病死了,对吗?”
    藏星点头。
    王婶被惊得腿脚不稳后退几步,睁大眼睛看着藏星,看着这个她一直都喜爱有加的小男孩,如今成了害死他儿子的凶手,抬起的手直晃,指着藏星颤抖道:“你,你,你说什么?”
    长竟天道:“还有呢?”
    藏星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掩月曾经所犯之过,都是我做的。”
    “这小子病得也不轻,明知你从不把他当回事,明知你不是什么好人,却每次都心甘情愿为你背锅,你做好人,他受唾弃。”长竟天转头问掩月:“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抓住掩月领子的手松开,掩月被仍在地上,看向藏星,道:“我爹对我说,我和藏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地本该仰望着天,替他装下所有污垢,把洁白和纯净留给他。”
    藏星一怔,那双看起来干净无瑕却又无比冷漠的眼睛闪过一丝不一样亮光。
    长竟天道:“你不恨吗?”
    掩月看着藏星,飞快摇头。
    长竟天又指着所有人问:“那他们呢?”
    掩月陷入犹豫,望了一圈众人,没有说话。
    长竟天道:“若是今日我要将他们都杀了,但用你一人的命可以抵他们所有人的命,你怎么选?”
    掩月瞪大了眼睛,又看向藏星,长竟天笑道:“不杀他,就用你的命,换你身后这群人的命,你愿不愿意?”
    掩月低下头没了声,撑在地上的手紧了紧,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听到有许多人都松了口气,他抿紧了唇。
    长竟天满意地点头,在他身边蹲下,凑近道:“只要说个不字,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你是个好苗子,只有用你来试药,才能达我要的效果。”
    藏星皱眉,沉声道:“什么药?”
    长竟天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一群来着不善的人三日前就盯上了你们这里,被你提前撞到了,但你并没有通知他们,好让他们提前逃命,果真是个煞星。”
    村长终于知道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不再客气,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长竟天起身,摸出一个周身被黑气裹着的瓶子道:“近日本座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将惘极境的毒瘴之气炼化,注入人的心脏,能蒙蔽人心中的善,无限滋长心中的恶。我以为人心中都有恶念,便随便用了一批人试验,结果不尽人意,后来才发现,这药啊,和人一样心高气傲,非得要内心纯粹的人,才肯发挥功效,一点一点攻克他的善念,将更加纯粹的恶种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找了这么久,可算找到一个。”
    话落便捏碎了瓶子,不见液体落下,那股黑气顺着长竟天的指引,如一条扭动的黑虫,饥渴难耐地扎进掩月的心脏,那一瞬间,掩月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膜,他没感觉到多大的痛苦,只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但他没法说出来,闭上眼晕了过去。
    藏星蹙着眉看着倒地的掩月,又听长竟天道:“算你们倒霉了,这个秘密,我不希望有任何活人知道。”
    村长怒道:“你们乃是修仙之人,怎敢做这样丧尽天良之事,你们会遭天谴的,你们——”
    村长话未说完便被抹了脖子,眼珠死死地瞪着长竟天,倒在了地上。村民瞬间慌乱起来,失声尖叫,胡乱窜逃,被守在旁边的人乱刀砍杀。
    长竟天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对藏星道:“我本来看中的人是你,可经过一番了解,才发现你根本用不着这个药,你才是那颗天煞孤星,但你资质不凡,若你愿意,可入本座门下,为我效力,这里的人你挑一个,本座饶他一命。”
    藏星看着尖叫倒地的男男女女,还有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的叶大夫,藏星指了指他,便不再说话。
    长竟天笑了笑,挥手道:“看见了吗,除他之外,一个不留。”
    叶大夫失力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早有预料,道:“那年我在河边捡到你,遇到一个高人,他说你在娘胎里便不甚被惘极境的毒瘴之气污染,根子早就坏了,若让你长大,只会养出一个怪物,可我只看到襁褓中的你安安静静,不哭不闹,还是将你带了回来,悉心照养,等你越长大我便发现,那位高人说的不错,你天性凉薄,冷血无情,迟早啊,要招来祸端。”
    村民的惨叫声越来越稀松,活人已经不剩几个,叶大夫拖着身体往前爬,摸到一把祭台掉下来的刀,道:“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来了。”话落便自我了断了。
    长竟天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转头对藏星说,“还未来得及给这个药取名,现在见到你,我有了灵感,便叫它,藏心。”
    藏星眸光平静,道:“村子里没留一个活口,我和掩月也被掌门带了回去,从小培养,做他杀人的刀。”
    洛商道:“在娘胎里就被惘极境的邪气污染,你的亲生母亲这是私闯惘极境被反噬了?”
    藏星答不上来,关于他的身世,他就只在那日屠村时听到他爹说了那么一句,再没别的了。
    风银摇了摇头道:“惘极境的邪气影响范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西境和北境边缘都零散着住了不少普通人,多多少少都受惘极境底下渗出来的邪气影响,但也分大小,或许是他生母体质问题,吸收的邪气过多,这才影响了腹中胎儿。”
    洛商道:“所以你说要镜海湖水,是想要救自己,还是要救掩月?”
    藏星道:“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药石无医,但他不一样,现在的他有多坏,曾经的他就有多傻,他比谁都明白我是个怎样的人,只因为我随手把自己吃腻了的糕点给了他,他便什么都想为我抗下,不管我如何骗他,欺负他,他也不生气,总觉得要保护我,被人唾弃这种滋味他一个人受就够了。”
    “其实,你挺幸运的。”洛商道。他还在桐城时,就希望自己能有个朋友,不需要他为自己做什么,只要他在身边默默陪着他,不介意他出身,不嘲他多病孱弱,那他所受的那些痛一定会减轻一些的。
    藏星道:“我此生只亏欠一人,不论怎样,我也要找到镜海湖水,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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