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第六天,大街上仍旧喜气洋洋的一片。
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无人驾驶的汽车已经是最常见,另外还有许多悬浮汽车,垂悬至人们头顶十米之上。
科技飞跃进步,高楼大厦此起彼伏,人们始终重视绿化,不管是陆地上还是空中花园,都是深深的绿色。
各个街道上,家家户户悬挂着大红色的灯笼,以庆新年。
别墅内温度适宜,安装了先进的自动调温系统,一年四季自动转换合适的温度。
曾泊言坐在床边,头发花白,皱纹明显,身子微微佝偻着。
他握着叶微漾的手,这只手上已经布满了褶皱,皮肤也不再光鲜白皙,如他自己的手一样。
叶微漾已经七十多岁,白发苍苍,面容保养得当,并不算十分苍老。
她依旧笑着,似回光返照,过去的一幕幕全部涌入脑海,她这一生真的很幸福,因为嫁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她害怕时间,害怕自己变老,没想到他每天都用幻术维持与她年纪相当的面容。
她却是不喜欢看到他老去的模样,然而他格外坚持,别的事情他向来都依她,只此一件,他一做便做了几十年。
后来,时间一久,她也真就那么觉得,他也是个普通人,他们从年轻走到现在,真正做到了白头偕老。
当然,她也很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阿言。”叶微漾轻轻叫他,除了声音沙哑沧桑,语调仍然和以往一样,透着欢喜爱慕。
“我在。”曾泊言拍了拍她的手,嗓音也是低沉浑厚不已。
“我……”她抬起眼皮看着他,想说舍不得,想说这些年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想不停的强调她爱他……
可千言万语,从内心而发,又从眼神中无声流露,只余一句,“我要走了……”
曾泊言握着她的手一抖,沉默了良久,他刻意掩藏了眼里的神光,而此刻复杂的情绪让他瞳孔深深的棕色,越发沉得像冬日的荒漠。
“我知道。”
两人长久对视,叶微漾最先笑出了声。
曾泊言忍着心里的哀伤悲恸,也对她笑,如同初见时的灿烂温和,又如热恋时的激烈火热。
最后嘴角余留下的笑意,是多年平淡生活对她一如既往的柔情。
他缓缓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只是吻着,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也许在曾泊言的感觉上来说,这点儿时间,远远不够。
叶微漾眨了眨眼,曾泊言终于移开唇,听到她细如飞花落水般小的声音,“阿言,我想睡了。”
他手里的动作又紧了紧,叶微漾感受得到,却不说破。
直到最后时刻,他眼里终于忍受不了起了水雾,却还在笑着。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又哭又笑的滑稽表情,一定要多看一下,牢牢记住。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睛很快就泛酸了。
曾泊言似乎沉重地呼吸了一下,在她额心落下一吻,喉咙微哽,“我的微微,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叶微漾确实太疲惫了,只轻轻点了点头,便依依不舍地合上了眼。
整个卧室一片寂静。
长久的寂静。
蓝色涂漆的墙上,是他们这些年来拍摄的照片,有她的、有他的、也有他们两人一起的。
有他们一起走过的青山、大海、草原和雪地,有一起看过的流星、日出、夕阳和小雨……
床头上,是当初他说要挂在卧室里的轻轻偷拍她换衣时香艳露骨的画面。
还记得,他说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情趣。
“滴!”泪水落到皮肤之上拍打出的声音。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抱着她的身体,想要嘶吼出声,却如鲠在喉无法有任何声音发得出来。
他早已,泪流满面。
原以为他已经做好所有设想,提前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可这一刻来临之时,如此的迅猛突然,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窗外又下起了雪,银装素裹的世界剔透晶莹,从北边而来的风,依旧寒冷。
去年冬至今年初的雪期,似乎格外长。
……
长青山。
秘境内部宽阔的草地中心,有一个长方形的大坑。
坑里安放着一副透明的双人棺木。
棺木边,是从别墅后院儿移栽过来的银杏树,昨夜雪停,今日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寒风拂过,积雪从树叶上”刷刷”的落下来。
何轻轻和常茉莉已经哭成了泪人,小九伸手拍着她们的后背,无声安慰,而她的眼眶,也早已红透,布满血丝。
三个年轻孩子,两男一女,也都在场。
糖糖哭得伤心,秦栩生在她身边,什么也没说,把肩膀给她靠。
另外,常茉莉和许疆的儿子许砺、何轻轻和曾怀谦的儿子曾明翼站在一起,神情沉痛,默默注视着棺木内的人,哀悼。
棺木内安安静静平躺的两人,女人的左手和男人的右手相互交握,两枚银杏之恋铂金戒指稳稳缠在他们的无名指上。
彼此花白的头发和纯白的衣衫与这纯白的雪地连成一线。
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曾怀谦也已暮年,白发满头。
似有感触,他回头看了看何轻轻,她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他心痛。
他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盖棺吧。”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曾怀谦充满厚度的低沉的嗓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响起。
说完,他伸手向下压了压脖子上灰色的围巾,这是轻轻亲手织的。
许疆与秦栩生互相望了一眼,彼此微微颔首。
两人一人抬起一只手,一同使用妖力将坑边的水晶棺盖慢慢向棺木合拢。
直至最后一道棺木的契合声响起,两人才放下手。
何轻轻终是没能忍住,跑上前趴在棺木边,伸手摸着水晶棺盖,眼睛紧盯着棺木中的两人。
“公孙,微漾……”她噤了声,只剩下不断痛声的啜泣。
直到外露的手背冻得通红,已经被冰得麻木,她抹了抹眼泪,站起来,挥动手腕,将坑边的泥土全部掩埋下去,大坑被全部填平,再也看不到一点棺木的影子。
用不了多久,这片土地就会生起新芽嫩草,与这周围的草地连成完整的一片。
众人又在原地守了很久,等到天快黑了,阴影笼罩大地,才动身离去。
银杏树在风中飒飒作响,枯叶飘飘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