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白自己摸到桌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道:“你夫君跪在我房前一天一夜,怪有意思的,我贪看热闹,就顺势跟着来了。”
“我夫君?”温挽转腰的姿势顿了一下,不解道,“我夫君日夜抱着我,没离开半步呀。”
“嗯?”石崇白走到门口,偷偷拉开一条缝,指着杨慎轻声说,“那个俊俏后生不是你夫君?”
温挽过去顺着石老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了,她想掀开杨慎的头盖骨,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旁边那个高大伟岸的,才是我夫君。”
“烂脸那个?”
温挽一言不发看着他。
石崇白立马改口道:“目光坚毅,双臂有力,好!”
两人坐回桌边,石崇白感叹一声,“我看那姓杨的小子待你一片赤诚,可惜啰。”
“我身上的毒丹碧就是他让人逼我吃的。”温挽幽幽说道。
石崇白睁大了眼睛,“上京的人都这么会玩?”
温挽小小翻了白眼,她在床上躺得浑身酸痛,刚落座又站起来说:“您来也好,可以多陪我父亲说说话。”
“我堂堂药王,千里迢迢来陪聊?”
“上京市井繁华,天南地北的行脚商人都在这里,说不定您能寻到一些在药王谷寻不到的奇珍异草。”温挽说,“或者您去盛泽,帮忙诊治一下灾民。”
石崇白摇头,“盛泽你大师兄去了,用不着我,还是京城适合我。”
屋外,元晦见不得杨慎一脸关切的表情,开始赶人道:“我听说上边要彻查盛泽水患一事,你不打算回去遮掩一下罪证吗?万一揪出点什么,你杨家百年基业不就完了。”
杨慎表情都没变,“多谢王爷关心,盛泽一事本官虽然深表遗憾,但确实与我杨家没多大干系。”
都是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主,元晦听见这番厚颜无耻的发言,一点也没觉得意外,反倒是杨慎大方承认的话,他才会觉得意外。
“杨大人可真是自信,不过我听说这次派下去的巡查组除了顾是非外,还有司造局的管事和兵部的人,文武齐全,杨乾元那傻子怕是招架不住吧。”
“招架不住不正好吗?”杨慎终于转头看向他,“正好给盛泽死去的百姓赎罪。”
元晦比他高半个头,闻言,居高临下对上他的眼睛,说:“我有时真是看不懂你。”
“我有时也看不懂你。”
这话元晦选择性地没去听,继续说:“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对你而言,杨家重要还是天下百姓重要?”
“我有得选?”杨慎半步不让,“没有杨家,手治百姓于我而言就是天上云;依靠杨家,我才能搅弄风云,不是吗?”
“天下黎民百姓不是你掌中的玩偶,杨慎!”元晦皱眉。
杨慎眸光深邃,叹息一般说道:“连您都是我的掌中之物啊王爷,您还有空操心旁人。”
元晦上下打量他一眼,奇道:“你怕不是得失心疯了。”
屋内,石崇白又趴在了门缝上。
“他们怎么还不打起来?”石崇白急道。
温挽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接话,干脆闭口不言。等他看够了热闹,才开口说:“我毒解了,您老喊他们进来吧。”
“玩够了?”
“玩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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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庭审后的第二天,顾是非就被招进了宫,没人知道皇上交代了什么,只知道顾是非出宫后,组建盛泽巡视组的圣旨就下来了,工部、户部、刑部的人一个也没有,倒是破天荒把兵部侍郎郁长冬和司造局的管事魏老揪出来组成了巡视组,再加上一个顾是非,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督查水患的,倒像专门过去查案打仗的,因为郁长冬还带了支百人的锦衣卫。
为此,民间疯传甘州要反,杨乾元真是八张嘴都说不清。
不过朝中倒是都能看懂皇上此次的安排,工部、户部、刑部都是杨家人,甘州官场上下也都是杨家人,说不定在盛泽这场祸事上,工、户、刑三部都有牵涉,自然是要派无关的人去。而兵部的郁长冬脾气冷硬,从不站队;魏老不问朝事,顾是非也是个收买不了的硬骨头,派这三个人去倒也合适。
第27章 解毒
对于石崇白,按道理上来说温挽该喊他一声老师,但因为她拜连世在前,已经有一个师傅了,石崇白即便想收她也收不了。但温挽于用毒上又极有天分,比他那几个徒弟都厉害,放着这么个天才不教,他着实难受。所以即便没有师徒名分,他也按头认了。
好在温挽虽然口头上不喊他师傅,该有的礼数却一点也不少,待他如亲师傅一般。
丹碧这种三流毒药,石崇白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徒弟应付得了,但听那俊俏后生说人昏迷不醒,他就来了兴致,他才不承认自己稍稍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呢。
“外头那两个,进来吧,人醒了。”石崇拜拉开门,对元晦和杨慎说。
杨慎抱手,恭敬问道:“敢问神医,温姑娘的毒解了吗?”
石崇白点头。
杨慎喜极,俯身拜了拜说:“多谢神医。”
拜完,他转身便走了。
石崇白微微瞪大了眼睛,这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他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倒是元晦,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提脚进了屋。
“哎,我说你这小子,人家还知道谢谢我,你怎么半个谢字也没有。”石崇白对他不满极了,长的丑还没礼貌,也不知道小徒弟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元晦闻言,脚步都没停一下,“挽挽是我妻,您是她的恩师,也就是我的家人,自家人谈谢字不是太生份了么。”早在温挽提出要给他治脸的时候,就跟他讲了自己与药王石崇白的渊源。
这话说的在理,听完还叫人怪舒坦。
元晦蹲到床边,视线与温挽齐平,柔声道:“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会儿半眯着眼,气若游丝地说:“都好了,让你担心了。”这几日元晦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也没心思收拾自己,整个人胡子拉碴的,憔悴了很多。
元晦摇摇头,“你好了就好,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整两只烧鸡,再来半斤梨花白,”石崇白站在后头,接话道。
“我这就派人去明月楼给石老买。”元晦说,说完他继续温声问温挽,“蒸鱼想吃吗?我给蒸两条苍鱼尝尝看?”
“苍鱼!你府里居然有苍鱼,我不吃烧鸡了,我也要吃苍鱼。”石崇白吵嚷道。
“白老舟车劳顿,不如先下去休息。”温挽转头,对上石崇白,缓声说。
石崇白:“……”
元晦也跟着附和道:“是本王考虑不周。”
这俩口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黑。
“白老先休息,苍鱼和烧鸡我会让下人送进房间去。”元晦起身,转向石崇白,恭敬说道。
石崇白摸了摸雪白的胡子,矜持地点点头,心中却在想:“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下人带着石崇白走后,元晦与温挽相视一笑。
“想起来走走吗?”元晦柔声问她。
温挽:“……”
难道,他看出来我是装的吗?
元晦看她惊疑不定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其实第二天在给她输送的内力的时候,他就发现温挽体内的霸道冲撞的两股力温和了许多。再后面,发作时还会特意避开紧要位置,于是心中便有些怀疑。
后来抓到她偷偷睁眼,就更加确定了。只是看她玩的那么开心,加上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所以就陪着她演了这场戏。
“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元晦找补了一句。
两人均一脸尴尬地看着对方。
最后,温挽默默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元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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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是非一行人在接到圣旨后的第二天就出发了,直接略过甘州,浩浩荡荡去了盛泽。
原本按盛泽主簿卢泛舟的说法,盛泽县城应该处于荒废状态,灾民全部被集中看押在天境山脚下,郁长冬带军队过来就是为了解救灾民。
不想来到盛泽城门口,却见城门大开,城内外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安居乐业的热闹景象。
顾是非与郁长冬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魏老也是听过盛泽水患一事,他来主要代替工部的位置,查看沅江堤坝修造有没有偷工减料。如今看城中样子,有没有水患还两说呢。
“先去县衙。”顾是非说,“主簿卢泛舟任上的县令姓方名胜,水患后多方奔走,后死于积劳成疾,在民间声望极高。我们去县衙看看,方胜之后任官的是谁?”
郁长冬沉吟片刻,他比顾是非年长,考虑问题更长远,“若水患一事属实,那么他们未必不会在县衙动手脚,这样,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县衙探探情况,你跟魏老去江边探查下决堤一事是否属实。”
“郁侍郎说的在理。”魏老说。
“大人思虑周全,下官自叹不如。”顾是非拱手。
郁长冬不耐听这些虚话,拍拍他的肩膀走了,给他留了二十来人应急。
盛泽县依山傍水,山便是天境山水便是沅江。原本沅江自西北向东南流正好,但到了这里生生被天境山截断,朝南边拐了个大弯,盛泽县城便躲在这个大弯里。
近年来,随着沅江河床不断抬高,治河的人却只知道抬高堤坝,不懂清理河泥,如今河床都快有城墙一半高了。
所以,温挽才会说沅江决堤,盛泽县城跟池塘蓄水差不多,灾情只重不轻。
顾是非搀着魏老走在江堤上,沅江水咆哮着奔流而去,江面宽到一眼望不见边,叫人心生敬畏。
“人呐,可以不敬畏鬼神,但一定要敬畏天地。你瞧眼前的滚滚江水,人力跟它比起来算什么?”魏老感叹道。
“您说的是,”顾是非恭敬回道。
魏老曾主持修筑过望州的束水大坝,望州在大梁边境,与乌伽接壤,两国靠一条无定河区分国界。早些年无定河水流湍急,一到丰水季就频频决堤,两岸百姓困苦不已。
后魏老在无定河上游主持修建了河水分流的束水大坝,使河水流经望州的时候水流变得平稳,成了滋养两岸的母亲河,至今魏老在大梁和乌伽民间都还有很高的威望。
魏老沿着江堤慢慢走着,江上风大,顾是非脱下自己的外裳披在魏老身上,说:“风寒,魏老注意身体。”
“你这孩子倒是心细,”魏老夸了一句,“依你看,这江堤牢不牢靠?”
顾是非点点头,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找所谓的决堤处,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江堤牢固规整,一点破溃的痕迹都没有,难道决堤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