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账册这么要紧的东西,以杨乾元这种谨小慎微的性子,肯定是要放在能看得见的地方才行。
傲血软磨硬泡,连带着抢了送粥的活过来,打算混进杨乾元房间看看。
“老爷,粥给您送来了。”
傲血敲门。
杨乾元拖过枕头垫在腰后,慢吞吞起身,“进来吧。”
傲血应声推门进去走到床边,入眼便是杨乾元的一把美髯。果然,杨家人没有丑的。
他将粥放下床边的四脚矮几上,便垂着脑袋站定不动了,眼睛却不住观察四周。
杨乾元拿过粥喝了一口,瞧他面生,便问道:“新来的?”
傲血恭敬回道:“回老爷的话,今日新进府。”
“体格不错,北方人?”
傲血长的高大且糙,为了扮小厮还专门往脸上敷了点粉,让自己看起来弱不禁风一些。
“是,以前做苦力的。”
“嗯,下去吧。”
“是。”
“等等,明日换个人送粥,你别来了。”
这位杨大人果然多疑,傲血心想。
临近傍晚,傲血借口帮忙洒扫,又趁杨乾元不在混进了他的卧室。
正在干活的时候,本该在书房审阅批文的杨大人却捏着一封信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傲血十分有眼力价地退了出去,出门时与前来送信的人擦肩过儿,手臂不小心撞了一下,再收回来时,他掌心多了一张纸条。
他打眼一瞧,居然是王妃带在身边的小公子。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退开。
很快,杨乾元从屋子里冲出来。
下人追上去,他冷着脸一脚踢翻跟的最近的那个,说:“不准跟着。”
说完,他径直朝后院走去。
傲血去膳房转了一圈,趁众人不注意,一个轻功飞身上房,三两下就追上了杨乾元。
只见知州大人打开后院偏门,转去隔壁一废弃多时的小院子,站在院中西南方一墙壁前敲敲打打,一番操作后,他仿佛吃了定心丸,出院子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傲血猜想,这便是他偷藏账本的地方。
王爷派人送“找到账本”的假消息,无非是为了逼杨乾元亲自确认账本是否还在,接着傲血再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么真账本不就到手了。
想到这里,傲血不做犹豫,从墙上跳下翻进院中,正要伸手去查探墙壁,不料四下竟涌很多打手,团团将自己围住。
“艹,中计了,这个老狐狸。”
对方训练有素,每次只上两三个人跟傲血对打,力竭了就换下一批,看样子是想耗死他。
他看这阵势也不敢手下留情了,刀刀劈在要害处,倒是消耗了他们不少人。
不过毕竟对方人数众多,他苦苦支撑良久,渐渐的落了下风。
事到如今,傲血已经不抱活着回去的希望了,能带走一个是一个,哪怕以伤换伤也不在乎。
眼前的剑锋舞的更密了,他的手臂已经酸的抬不起来,就在他以为小命已经到头的时候,摇风从天而降,长剑未出鞘,就已逼退一众打手。
“你怎么才来。”
傲血差点给他跪下。
摇风没空搭理他,话也不说,伸手拽起他胳膊,踩着众人肩膀如柳叶拂风一般朝着城外掠去。
傲血好歹也是九尺大汉,被摇风拎一袋米一样轻松拎起来,这让他逃命之余又开了一次眼,直到落地都没缓过神来。
“能站稳?”
“啊?”
摇风见他中气十足,当即像扒膏药一样将人撕下来,丢在一旁。
傲血规整给人行礼,认真道谢说:“多谢摇公子救命之恩,不过账册还未找到,我恐怕还得回去一趟。”
账册对王爷来说有多重要傲血是清楚的,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不过他现在回去,基本跟送死没什么差别,居然还要坚持回去,这倒叫摇风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说着话傲血就要往回走,摇风拉住他。
“小公子先回盛泽吧,不必管我。”
“我没想管你,”摇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捏在手里扬了扬问他:“你说的账册是不是这个东西?”
傲血:“!”
他赶紧接过账本,认真翻看了两遍,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就是这东西,公子是怎么找到的?”
“杨乾元从破院子出来以后才去看的真账本,我跟着走了一趟。”
“牛!”傲血说,“您稍等,我给王爷传个信,然后咱们就回上京去,哥哥带你去大本营转转。”
摇风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再说杨乾元那边,他机关算尽奈何棋差一招,账本还是叫人家抢了去,且人家直接放话,说想要账本去盛泽问容王要。
杨乾元想死的心都有了,毕竟上头早就交代过,关于沅江堤坝的一切东西都要销毁,尤其账册,是他自作聪明拓了一本私藏,这下账本被抢,诛他九族他也还不起。
他脸色颓败地呆坐在地,从傍晚一直坐到深夜。
府中下人见老爷不吃不喝不睡,一个个吓得跪在杨乾元卧室门外等候吩咐。
丑时三刻,杨乾元终于推门出来。
“管家,帮我给这几位大人送几封信,让他们一个时辰之内,带人出发去盛泽。”
“是是是。”
老管家连忙接过来,亲自带着人下去。
待老管家下去后,杨乾元看了眼知州府的青瓦白墙雕梁画栋,深吸一口气道:“备马,去盛泽。”
“是。”
第36章 挑明
元晦在收到账册入手的消息后,就开始着手布置,他料想杨乾元会亲自来盛泽讨账本,而他并不打算让这位知州大人活着出盛泽。
毕竟敢屠一城百姓的官,留着是个大祸害。
“现在盛泽县城有多少胡文彰的人?”元晦问辰一。
辰一是他的斥候,之前被安置在城中监视胡文彰一举一动,郁长冬被软禁的事他也清楚。
“回王爷的话,不多,也就百来号人,之前追杀顾大人的时候露过一次面。胡文彰出事后这些人就都藏了起来,我这边还在找他们的踪迹。”
温挽思索片刻,问:“那帮人的身手跟杨恹比,如何?”
“略逊一筹,但也不差。”
“嗯。”
元晦见温挽有些忧心忡忡,便问道:“怎么?你担心咱们这边没有胜算?”
此时二人正围坐在府衙正厅的四方桌旁,辰一站在两人身后,桌上一拢昏黄的烛火驱散一小片黑暗,将简陋的正厅衬得有些温暖。
“杨乾元毕竟在甘州经营数年,咱们这边即便以一当十也不过几十个人,我实在有些担心。”
温挽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先不说那支藏在暗处的队伍,单就杨乾元手下的亲卫就不下百人,若州兵再被他捏在手里,那他们这趟算是十死无生了。
辰一笑笑,“王妃不必担心,您忘了郁长冬郁大人是兵部的人,有他在咱们就能名正言顺的调用州兵。”
大梁实行统兵权和调兵权分离,各州设有都督统领州兵,调兵虎符则由兵部统一管辖,没有兵部许可,都督无权私自调遣州兵。
当然玉凉铁骑除外,它可以说是由容王一手打造起来的军队,专为抵御北方外族势力入侵,因战事紧急,兵部一直没来得及染指,再后来玉凉铁骑被灭,自然也就再没例外了。
“况且王爷一入城就已让小的去联系郁大人,请他帮忙协调调兵一事,他已经带着自己的人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辰一满脸自豪,“我们王爷做事向来万无一失。”
温挽失笑,“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王妃心系我们王爷,自然……”
“行了,”元晦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你能说。”
他手底下的这帮人呐,嘴巴一个比一个碎,也不知道谁惯的。
辰一撇撇嘴,下去了。
“你该让他说完的,王爷。”温挽笑着说。
元晦没接茬,只温言交代道:“再往后乱起来的话,记得跟紧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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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乾元赶到盛泽县衙的时候天光还未大亮,空气中水汽弥漫,白茫茫的大雾将破败的县衙埋得严严实实。
“咚咚咚。”
杨乾元亲自过去敲门。
辰一打开门,见门外站在知州大人和他带来的百来号亲卫,不卑不亢地说:“杨大人,我们王爷还未睡醒,劳您一个人进去稍等片刻。”
一进甘州地界,官场上大小官员的画像和生平就陆陆续续送到了他面前,所以他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杨乾元犹豫片刻,答道:“劳烦小哥带路。”
辰一点点头,侧身摆了个里边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