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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却是兄妹俩的一桩心病,也是这李甲庄的一件奇闻轶事:原来这杜家自祖上就是金陵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亲卫,他家祖宗身上也是有战功的,只不过承平之后留在王家做了家将,后头王家几经变故入了京,杜家的男丁也依旧是府里的家将,享着供奉,并非是那些能随主人买卖打骂的奴才之流。
    谁知上一辈的杜家子,即杜仲兄妹的父亲杜栋,摊上一门尴尬的亲事。两兄妹的娘原是府里太太的陪嫁大丫头,云氏生的花容月貌,又做的一手巧活,色色都好,虽是个奴婢,却也堪配杜栋。但偏偏这丫头本已是蒙太□□典开了脸的房里人。庄子上传言是老爷当时的一位姨娘妒忌云氏年轻美貌,趁着家主王子腾酒醉挑唆,王子腾昏沉中不知怎的就把云氏指给了身边的护卫杜栋。王子腾是戎马善战的英雄,最是说话算话,次日醒来也未反悔,据闻后来也处置了那个歪心使坏的姨娘。
    若事情只到此,大抵也只算一件主从恩义,美人相酬的一时佳话罢了。
    偏只这云氏身份特殊敏感,不仅是王子腾的通房,还关系着王子腾嫡妻李夫人的脸面。李夫人早先已放出话来,只待云氏侍奉时间长些就摆酒提拔她做正经的姨娘,阖府皆知这位陪嫁丫头是板上钉钉的‘云姨娘’,谁知一朝竟被下了这样大的颜面。李夫人气怒非常,病了一场,病好之后身边服侍的亲信家人也再不敢提及云氏,于云氏而言,这就误了顶顶重要的一事:她在李夫人那里的身契,并未能放出。
    奴婢们身家性命的大事,在主子眼里未必有眼前的一盆花一朵珠钗要紧。云氏离了李夫人跟前,李夫人病好后自然难以想起这茬,身旁又无人提醒。到此,一桩亲事就变味难堪了。
    因本朝律例:良贱不婚,杜栋虽只有云氏一房,可云氏实际上并不能算杜栋之妻,只是个妾罢了,这叫杜仲和杜云安的身份也更不好听了,杜家族里颇多微词。
    这长子还好,杜家的哥儿刚生下来府里就按例给上了丁口,那和杜家先祖一样也要当家将培养的,是清白的良籍,每年都能领米粮钱供。可轮到安姐儿出生时,她父亲一病死了,她是个女娃儿又是个遗腹子,并不受府中规矩优待。当时杜家其他远亲嫌弃云氏是克夫的祸水,又觊觎杜栋留下的家产,幸好云氏性敏机变,扯着李夫人的虎皮,求了同是李家旧人的管家嬷嬷,带着一双子女躲进了李夫人在京郊宛平县的陪嫁庄子李甲庄。
    深宅大院里,李夫人听闻杜栋死讯才知晓旧事,又唏嘘又可怜。只是时移势易,此时太太奴婢的身份变成了云氏最大的庇护,倘她被放出去,杜家金陵的远亲宗族立刻就能拿下她关进祠堂去,光明正大的祸她儿女吞她财产。她现在能保住儿女和家财不被抢走,完全是假托了李夫人和李家的威势。李夫人深知内情,便只命李甲庄的庄头多多照顾孤儿寡母,分了僻静房屋给她们,却不必劳役。只等日后杜仲能顶门立户,再放云氏归良。
    可惜云氏孕中连遭大厄,又殚精竭虑的筹谋生路,自搬进李甲庄,身子骨便每况日下。她也硬气,硬撑了数年,直等到长子十岁上拜入京中有名的武师张老镖师门下,日后有了指望倚仗,才撒手人寰。可彼时幼女安姐儿尚不足五岁,生的粉团一般,如同菩萨座下的玉女似的,云氏生怕自己一死,兄妹俩就全无理由继续留在李甲庄了:小兄妹在外居住,长子倒还不怕,幼女却极可能被偷被拐,落得个悲惨下场。为子女计,云氏临终前只得求了那位相熟的管家,忍痛将女儿入了奴籍,暂在李甲庄上安身立命。
    于是就有了这一桩后患:杜云安虽不用像其余庄户那样劳役,却勉强算的个‘家生子儿’。按照王家的规矩,府里满二十五岁、庄子满二十岁的单身小厮,府里满二十岁该放出去的丫头、庄上十五及笄的女孩,在每年春节前或由主子、管家或由庄头指配成婚,好孳生人口,繁衍家奴。杜云安今年就要及笄,即是说:到了年底就得被指配给本庄或别庄上的小子。
    娘将妹妹入奴籍本就是权宜之计,杜仲只恨自己当年人小力薄,撑不起门户,现今怎又肯让妹妹胡乱配给某个小子,子孙后代都为奴为婢?
    只不过安姐儿越大越出挑后,庄头那里就含糊起来,杜仲私底下打听说好几户有些权势的管事和别庄庄头都去拜会过庄头,想要妹妹做儿媳妇。
    杜仲从去年开始就几次求请给妹妹赎身,庄头先前还应承着,近日只说妹妹的身契在府里夫人身边的那位管家李大嬷嬷手里,连杜仲的话头也不接了,怕是想糊弄到年下,好行他那配婚的权。
    因杜父早逝,杜仲拜了外头的武师,并未能像祖上那样从小就选入府受教当差,因此除了这小小的李甲庄,杜家和府里的关系一度断了线。幸好杜仲少年老成,早两年借功夫小成与杜父的几个旧相识搭上了线,如今在王家那些家将里也颇有几位肯照拂他的叔伯。
    可在这些糙老爷们儿当中有人缘,搁内宅里头却不顶用,杜仲连入二门给李夫人磕头的机会都没有。一并连那位特别体面的李大嬷嬷,自然也见不着。这位李大嬷嬷不像别的管家陪房在府外有家宅院落,据说其青年守寡,无儿无女,只守着她看大的李夫人过活,因此见她一面也如同拜真佛一样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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