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却放开了贾宝玉,把杜云安叫到跟前来说:“她叫云安,和白檀、瑞云一样也是舅母屋里的,我叫她陪你顽一会子可好?”瑞云闻言,嘴角不觉抿的死紧。
贾宝玉忙不迭的点头,伸出小手来拉杜云安的手,云安忙弯下腰将手给他,轻言细语和他乳母一起将他护持到一旁去。
贾母扫了两眼,赞道:“还是舅太太会调理人,是个标致的好丫头。”
李夫人笑着叫平儿、乐儿上前:“这丫头算什么,老太太的凤丫头才真正好呢!这不,知道我要来您这儿,她自己不便出门却让这两个替她来给老祖宗磕头请安呢。”
“好,好!”贾母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叫起,又给厚赏。
李夫人借机说:“先前我犯了头疼病,不敢出门。好不容易今儿来了,少不得看看我们凤哥儿的院子——我养她几年,原是要事事亲为的送她出门,谁知身子骨不争气……”
贾母忙应道:“是极,是极。快带舅太太去转转,我中午置席,咱们娘儿们吃酒!”
说着就看邢夫人,邢夫人方才有些拘谨,不大能插得上话,这会儿忙站起身来:“舅太太请。一会子若有不合意的地方儿,舅太太只管说,我立刻叫他们去改。”
这话说的很不合宜,显得太巴结了些。贾母和王夫人都皱眉,李夫人倒是神色如常,亲亲热热的说场面话。
王夫人叫乳母把宝玉抱下去,她也告退去理事,不料叫李夫人一把握住手臂:“老太太,今儿我拿大替妹妹告个假,叫她陪我闲逛半日如何?回头就还你!”
这说话这神态极亲昵,贾母显见的更高兴了,立命王夫人作陪。
饶是心里着实不乐意,王夫人也得露出笑模样,把这心提溜到半截,不上不下。
贾赦所居住的东院与荣国府实际已经隔开成两座宅院,还需得出角门绕过荣国府正门才行。这还是李夫人头一次进贾家大房的居处,果然不如荣府开阔,但一应景致却极别致,有些江南庄园的意思。
杜云安坐在后面青帷小车上,偷眼细瞧了一路,倒觉得这边五进更有看头,院内花木山石、小桥流水的刻意雕琢成不同景致,水里还养着鸳鸯水鸭——与王子腾府邸、荣国府讲究大气壮丽完全不同。
“你好没见识!扒着窗缝看甚,没得叫亲戚笑话!”瑞云突的冷笑,和平日快活模样大相径庭,白芨几人竟无人关心。
杜云安疑惑,只得嘻嘻装傻:“我本就是庄户丫头,自然少见这些深宅大院的景致。”其实故宫都去过无数回。
平儿等都笑话杜云安坦白憨直,只有瑞云心里更憋闷了,说不出的气一股股的朝天灵盖涌——如果杜云安知道她现在的感受,一定明白是什么缘故:这不就是阴阳怪气被堵回来的‘无处伤人、自损一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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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贾赦并邢夫人并不疼爱贾琏,但他还是荣国府实际上的长房长子,是以东院给贾琏收拾出的那座小院格外不错,门窗家具等一应是崭崭新的。三进小院里色色齐全,连博古架上都拜访着价值不菲的古董玩意。
邢夫人格外得意,很是显摆了一番。李夫人拉着她的手,只管情真意切的道谢。
今儿是夏日里难得的凉爽天气,邢夫人走了这一路,不仅不觉热还可惜意犹未尽。她头一次在王家人面前扬眉吐气,还受尽了王子腾夫人的奉承,这会儿也不免觉得叫贾琏取王家女也不是多赔钱的买卖了。又觉得日后她和李夫人不仅是亲家,还同病相怜——一个是继母,一个是养娘——岂不更比王夫人还亲近一重?
依邢夫人的见识,姑嫂哪有真心和睦的,是以越觉自己在李夫人跟前比王夫人有体面,不免带出些当家做主、颐指气使的神气来。
王夫人心里瞧不起,面上却一副稳重老实的样子,偶尔难接话时还拿眼睛去瞅自家亲嫂子。
李夫人却端坐鱼台,只管和自己的丫头看她们打眉眼官司。
李夫人一直没挑毛病,杜云安以为今日就这么了了的时候,却听她突然问:“我听老太太的意思,却不舍得琏儿,日后仍叫他们住在跟前儿,是也不是?”
这话说出来,邢王二位夫人都不大自在。
李夫人一晒,贾老太君不是省油的灯,她叫贾琏住在荣府,却是一箭三雕,一为安抚住不进正院的贾赦,二为掣肘平衡王夫人管家的权利,第三才是为了笼络孙辈。但这法子用出来,贾赦贾政那里还可,但这两位太太却各有各的不满。
“诶哟,我们凤哥儿怕是掉进了福窝里,一家子娘儿们都疼她!”李夫人自顾自笑语盈盈:“只怕老太太也快传饭了,不如我们一起过去,顺道儿瞧瞧那边的屋子?”
李夫人今儿的目的就是去看自家的好姑母给亲侄女定的住处——先前李夫人不在意,后来一打听倒吓了一跳,她这大姑子了不得了!把姨娘曾经的住处划给侄女住不提,只李夫人知道那处地方可有大不吉,那位给荣公生下三个庶女的老姨娘正是死在那屋里,还是这府上老太太暗下的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