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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谧抿着唇:不好意思啊,可能最近睡眠不太好,就有点容易忘事。
    但叶雁也只是小小地埋怨下,随后说:没事啦,先完成自己的事。
    周谧又想哭了。
    女孩子都好好哦。
    翌日大早,周谧约在小区门口跟贺妙言碰面。贺妙言非宜市本地人,而是隔壁苏省的。高一时父母离婚,她跟着妈妈后爸搬到宜市,转校后恰巧就来了周谧班上,还成了她的同桌。
    两人个性互补且投契,家又挨得近,惯常同进同出,所以高二分科也没有让她们友谊减淡。
    之后又一齐考入f大,一个读文,一个从理。
    读硕亦然,同留本校,步调一致。
    刚进大学那会,周谧还说:我们的关系太稳固了,以后干脆别找对象了一起过吧。
    但没多久,她就交了男朋友,也是两人本科时期的共同好友,路鸣。
    路鸣是南方海边人,生得手长脚长,皮肤小麦色,笑起来极耀目,少年感浓郁,要比她们高一级,却总称呼她俩为“谧姐”、“言姐”,三人同在空想者协会,因各种活动打成一片。
    周谧对外有点内向,也可以说是慢热,与名字如出一辙,但她相貌出众,身材线条又很惹眼,自然不缺追求者,来去的异性良莠不齐,其中难免有心怀叵测行为不端的,路鸣通常会嬉皮笑脸地担起“护花”一职,巧妙地将他们隔走。
    关系变质是大二寒假,年初一的夜晚,路鸣忽然在微信里跟她说:周谧,我今早拜妈祖许了个愿。
    当时周谧刚巧从外婆家拜年回来,伺候了一天表亲家的小孩们,挨沙发上腰酸背痛,她没好气回:有话快说。
    路鸣说:我在心里说,我叫路鸣,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她叫周谧,名字跟我放一起特像情侣名,您看我们能变成真正的情侣吗?
    那一瞬间,周谧感觉疲累都远去了,像是从沙发上躺去了铁轨中央,有辆红色的列车围绕着她哐当哐当跑圈,一遍又一遍。
    后来她才意识到,原来那是她的心跳,把万籁都笼盖。
    可能他们开始得太美好了。
    因而将结局衬得惨烈失色。
    周谧在伞下狠抽了下鼻子。今天依旧不是个好天气。
    雾一般迷濛的细雨里,贺妙言将车刹停在她面前。
    她有辆白色的丰田,是她继父淘汰下来的陈年旧款,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是牌照,要比车的原价还贵三倍多。
    周谧收伞坐上副驾。贺妙言第一眼是探查她面孔,第二眼则转去了她腹部,调侃道:“看不出来嘛。”
    周谧说:“才多久啊。”
    她用食指与拇指圈出一个几乎没有罅隙的大小:“我昨天单子里显示的好像就这么大,估计就是颗炒黄豆。”
    贺妙言瞥她:“被你形容得还怪好吃的。”
    周谧笑了下:“你吃吗,给你啊,陈巫婆,省得我这么奔波。”
    “别别别,”贺妙言猛摇手:“不说了,别拿生命开玩笑。”
    周谧瞬时收容:“反正也要跟它说再见了。”
    看车里氛围一下子僵住,贺妙言打气:“振作起来!有这种经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及时止损多好,几天过后又是元气满满的全新谧谧了。”
    周谧挽唇:“嗯,我争取。”
    今晨门诊一室的还是那位女医生,她还记得周谧:“你昨天刚来过吧。”
    想起朋友就在外面,周谧胆量上涨,也越发坚定:“对。”
    她问:“想好了?”
    周谧说:“嗯。”
    做完常规检查,女医生又看了看电脑里收录的阴超结果:“你天数短,孕囊也不大,建议先药流,我给你开两种药带回去,米非明早空腹吃,米索第三天早上来医院吃。这几天就别到处跑动跟乱吃东西了。”
    她又仔细叮嘱了些后续注意事项,很淡漠,却也很可靠。
    周谧紧张地吞咽一下:“会很痛吗?”
    女医生似笑了下,意味深长:“你觉得痛好还是不痛好?”
    周谧没有回答。
    —
    走出门诊大楼时,周谧握紧了贺妙言的手,像是要将所有弱小与强大都嫁接给朋友一部分,才能挺直自己。
    贺妙言也牢牢捏住她手指。
    周谧眼底有了神采:“好起来了。”
    贺妙言说:“雨也停了。”
    周谧伸手去接,只有若有似无的风从掌心经过,天空已是一望无垠的灰蓝色湖泊,那么温厚,像种释怀:“是哦。”
    两人相视一笑,直到车前才分开手。
    贺妙言扣着安全带:“先去吃点早餐吧,清淡点?”
    周谧说:“你还没吃啊?”
    贺妙言说:“不得等你啊。”
    周谧微微笑:“那就去喝粥吧,真没劲。”
    “都这样了你还想吃香喝辣啊。”贺妙言双手握双向盘,不急不缓驶离停车场。
    周谧偏头看窗外,整齐排列的汽车们像块块彩色的空盒。她语气轻快许多:“就当朋克堕胎呗。”
    贺妙言快笑岔气。
    车行上路,周谧包里的手机忽而震动。
    周谧取出来瞄了眼,看见那四个字,眉心起皱,直接拒接了。
    几乎无间隔的,对方又来了电话。
    贺妙言瞥她:“谁啊。”
    “能是谁啊。”周谧把手机竖屏给她看。
    “接呗,怕个毛。”贺妙言略挑眉。
    周谧吁气:“不是怕,就是烦,晦气,听到他说话都起鸡皮疙瘩。”
    贺妙言笑:“你昨晚还在那你侬我侬欢呼雀跃呢。”
    “一夜变心怎么了。”周谧嘁一声,决心借着现下这股劲头一笔勾销,便按下绿键,将手机贴至耳边。
    “请问是周谧吗?”
    然而,那边问她名字的并非张敛,而是另一个女声,听起来略年长,似乎还有几分耳熟。
    不大好的直觉如余烬复燃,在周遭攀升。周谧起疑,轻轻应了声。
    “我是荀老师,”惊汗直窜的一瞬,对方已客气有礼地往下说:“也是张敛的母亲,很抱歉刚知晓我儿子给你带来了多么不好的经历,你今天有空吗,我们想跟你见一面。”
    第9章
    本来,张敛并不想把除了周谧以外的任何人牵扯到这次的意外事件中来。
    但一切就这样毫无章法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本打算下午再回宜市,但前一晚他做了个梦,这是他第一次梦到周谧。情境无关春色,尽管梦里的女孩儿脸蛋很美,像条刚上岸的小美人鱼,浑身上下折射着银沙滩上水灵灵的白光。
    可诡异的地方在于,当他向她走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张嘴露出了血红的獠牙,画面冲击感和他过去第一次看口裂女的图片几乎一样。
    从酒店床上醒来的时候,张敛发现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满不在乎,从容自若,潜意识里仍存在威胁,暴动,危机将至的认知因子。
    源头就是周谧肚子里的那粒微型炸弹,哪怕它的计时器还没真正开始跳动。
    不,也许它已经开始数秒了。
    不能再拖了。所以当夜,张敛就将航班改签到了早上。
    下飞机后,宜市熟悉的空气和日光像位老情人拥抱而至,张敛紧绷的眉心才逐步松懈。
    取车时他接到了母亲荀逢知女士的电话。
    她问能不能去f大接一下她,她的车似乎又出了点问题,后备箱的位置在路遇颠簸时总是有低响,但她明明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尤其今早声音更大更明显了,她怕再开下去会出交通事故。
    张敛回:如果你的老古董还不准备换的话,4s店年末将会给你颁发一个终身质保成就奖。
    荀逢知说:换跟你一样的吗?
    张敛说:你喜欢的话,我没有任何意见。
    一个钟头后,母亲坐上了他的副驾。
    她穿着雾蓝色的衬衣,花白短发烫得像是最近年轻女孩间很流行的羊毛卷,色虽弛但态不衰,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发。
    在学校,她是和颜悦色循循善诱的导师,但在他这个儿子面前,她永远不吝刻薄。
    “好久没见,你好像苍老了很多。”开场白不出所料,子虚乌有的人身攻击。
    “哪里。”张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路况。
    “方方面面,”荀逢知说:“你现在身上的气质比你爸还老气横秋,被资本浸淫得太久是不是就会这样。”
    张敛鼻端微抽:“抱歉,我也只闻到了车载香水味,并没有闻到什么文学教授的书香墨韵。”
    荀逢知笑了起来,开始观察他车的内饰。
    张敛的车是保时捷cayenne turbo,4.0t的排量。
    这是他回国后才买的,早几年在纽约工作时,他开的是一辆二手的rossion q1。
    两者的外形都稍显张扬,但在张敛眼里,她们却异常冷静,线条带着微有张力的圆滑。
    荀逢知前后看了半天:“这车哪里好?”
    张敛没有回话,清楚辩论一旦开始这位小老太太就没得消停,并且会将他连车带人地用一种文绉绉的翻译腔贬到一文不值。
    所幸她转移注意力看起了自己最感兴趣的收纳空间。
    收纳,在一辆车里看收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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