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没法将思维与现在的情况匹配。
这是他们的家,居住整整三年的房子,整个屋子到处都是两人生活的痕迹——床头柜上看了一半的诗集,歪倒在床上系着领结的斑点熊公仔,床尾搭在一起的毛绒拖鞋,塌了半面,直通客厅,但由于只有他们自己住所以无所谓的墙面......
滴滴点点,毫厘细节,每一处都说明了,这就是他们的卧室。
这样一来,谜团更大了,而芥川龙之介也没法再自欺欺人。
他盯着中岛敦浸泡在血水中的纤细手腕,上面握着一条细长的银链——
是昨天他送给人虎的。
昨天,他们俩独自在一起,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时候。
银链是项链,他三个月前定制的,昨天下班时才拿到手。为了不让人虎看到价格后让他退货,他没有提关于这条项链的任何信息。
换句话说,就算是异能者在搞鬼,也没法复制这么微小的细节。
他慢慢走近,低下头,眼睛却自动绕过去。
他不敢看。
明明是那样生机勃勃的模样,昨天还气哼哼地和自己吵架,笑起来的样子又傻又单纯,此刻却安静极了,脸上没有一点残留的情绪,冰凉又冷酷。
游离的视线最后停在那道致命伤上。
贯穿伤,凶器从前胸直直穿刺过胸腔,穿透后背,而后又狠狠拔出,留下空荡荡的洞,和飞溅的血。
芥川龙之介突然难以遏制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灵魂从喉咙里咳出。
他认出来了。
那是【罗生门】留下的伤痕。
(3)
芥川龙之介捂着嘴,掌心刺鼻的血腥味顺着鼻腔入侵大脑,他缓缓低下头,望着沾满血迹的双手。
如同铁证,内心的不安勾勒出的猜想,在这一刻成为现实。
他跌跌撞撞地揪起中岛敦的衣领。
没有反击,没有回应。
对、对了!武装侦探社的那个社医!
他起身,想要抱住中岛敦的身体,发软的腿却一个踉跄跪倒在地,硬生生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咚”。
膝盖好像要碎裂了,可他恍然不觉。
他扶着床站起身,身后的【罗生门】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想要帮他托起中岛敦的尸体。
就在黑色衣摆快要贴近中岛敦时,芥川龙之介难以遏制地抖了下嘴唇,他喝道:
“不用!”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随着这一声消散殆尽,唇缝间滑出的声音如游丝,“......不要动他。”
恶犬垂下了头,一点点将失去的珍宝揽入怀中。
他们曾胸膛挨着胸膛,听到彼此鼓动的心跳。
芥川龙之介没说过,但他很喜欢那种感觉,喜欢对方健康且鲜活的生命。
如今只有死寂。
还有满怀的冰冷。
(4)
天塌地陷。
这不是形容词,整个世界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地震一般。
芥川龙之介没动,他坐在原地,像一座雕塑。
直到怀里中岛敦的胳膊滑落,银色的链子坠落于地,青年猛然一震,他没有逃跑,也不会独自离开。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芥川龙之介紧紧搂住怀中的尸体,艰难地一步步向门外挪去。
穿过狼藉的客厅,抵达门口。
拉开封口的易拉罐在地面滚动,没喝完的酒水顺着地板肆意泼洒,酒味熏天。
空罐最后撞停在芥川龙之介的鞋跟。
他愣了一秒。
这是......谁喝的酒?
“芥川!!!”
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芥川龙之介!!!”
脑海中萦绕的那团雾慢慢消散。
“龙、龙之介!!!”
耳畔的声音变得清晰。
光亮从墙壁渗入。
“!”芥川龙之介猛然起身。
摇晃他的中岛敦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称呼,他结结巴巴地打量睡过头的男友。
“芥、芥川?你还好吗?”
早知道对方这么不能喝,他才不会同意和芥川比拼酒量!天知道昨天那一兜啤酒,芥川只喝了一罐,剩下的全是他自己解决的。
结果到头来对方醉成死狗,这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和他拼酒量???
看看芥川眼底的红血丝,嫣红的眼尾,紧皱的眉头,就知道宿醉的感觉一定不好。
“我煮了醒酒汤,在厨房,我去......”
话语被突然“袭击”的恶犬打断了。
中岛敦站在床头,有些发傻地盯着埋在自己肚皮上的脑袋。
中岛敦:“你、你快松手!”
腰要被搂断了!
芥川龙之介不说话,只留一个黑黑的脑袋顶给中岛敦,像极了趴在大猫咪肚皮上狂吸的无耻人类。
宿醉有那么难受吗?还是压根酒还没醒?
中岛敦雄起胆子,轻轻地摸了摸恶犬的头。
——没有被打!
看来还是醉酒状态!
中岛敦趁机又撸了几把。
“我就去厨房端碗汤。”他下意识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语气,“马上就回来,回来了就不走了,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腰上的手臂松了松。
中岛敦趁机喘了好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