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张德兰
夜深霜重,武曲将车内的温度调在二十三度。车里播放着宛如星空中流淌而来的轻音乐,这是三芊爱听的音乐。
跨年的夜里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和晚归的人,汽车急驶着出了市区,刚刚进入到丘陵地带,柏新月便因为疲乏而睡着了。
睡得像只扭着麻花入眠的猫,季雨林心里嘀咕着。
除非是完全的放松和具有极度的信任,猫只会趴着打盹的。柏新月一开始仰头向后靠在座椅上方,随着路上的颠簸和摇晃,她的头慢慢向旁边倾斜,最后找到了支撑点——季雨林的肩膀。睡着,睡着,她的双手紧紧抱住了季雨林的胳膊。现在不用偶尔了,从柏新月脖颈处溢出的清香几乎是在给季雨林做香氛spa。这让季雨林有些说不清的尴尬和紧张,全身肌肉紧绷,后背直挺挺的像极了军训时候练习坐姿的状态。
汽车轮胎滑过高速公路,轻轻的胎噪声犹如季雨林脑中滑过的纷繁的人生片段。担心惊醒了柏新月的梦,他不敢挪动一下身子,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待儿会找到三芊以后,如何向武曲和三芊解释他与柏新月之间的关系。
一路上柏新月的鼻息均匀,长长的卷发遮住了半边的脸颊,好几次,季雨林都有想要帮她捋好头发的冲动,但是想到这不太符合理科生的文化,于是残忍地阻止了自己的善举,将怜香惜玉的念头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直到汽车开到了智远生产基地的厂房大门前停下来,柏新月才忽然睁开了眼睛。
“抱歉,我睡着了。”柏新月坐正身子,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看着笔挺的季雨林说。
“到了。”季雨林指了指车前窗。
透过汽车的大灯,柏新月看到一排铁栅栏的自动伸缩门正缓缓打开,一个男子打着电筒走了过来。
武曲推开车门下了车,迎上前去。
“武老师怎么这么晚来了?”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
“老厂长,三芊来过没有?”武曲与老厂长握了握手,季雨林也走过去打招呼。
“季老师也来了,”老厂长朝季雨林点了点头,接着担心地问道:“三芊老师怎么了?她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没有来了。”
武曲看着老厂长,他知道老厂长对于三芊的感恩与牵挂。
当年三芊和武曲拿着发明专利来到蒲圻这个老陶瓷厂的时候,这家老厂已经频临倒闭。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厂长的时候,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半拉老头,而现在,随着智远公司的发展壮大,陶瓷厂并入到了公司成为智远生产基地之一,而且已经完全转型为现代化的智能机器人生产基地。老厂长虽然到了退休年龄,可是怎么也舍不得离开这片从红砖的厂房到现在宽敞明亮清洁温暖的现代化企业。老厂长说了,智远就是这三国古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宝珠,是三国赤壁战场后代的生命,是他老厂长的命。这条命是三芊和武曲给的,是周郎和大乔小乔显灵保佑的,要香火永盛。所以,武曲不敢把三芊出事的消息告诉这些智远生产基地的人,他不知道老厂长和那些从原来的陶瓷厂一直留下来的老大哥老大姐们,是否能够扛得住。
“您知道的,三芊的胃不太好,这几个月又一直在开发新产品,所以在实验室忙得脱不开身。”武曲只好圆谎。
“你们这么晚找到厂子里来,是三芊出了什么事吗?”老厂长焦急地问。
“没有,您放心吧,只是听三芊说,她很久没有到厂子里来,最近想过来看看。刚才给三芊打电话没有拨通,我们以为她自己过来了,所以干脆过来陪陪她。”武曲继续编造着善意的谎言。
“哦,没有,我今天一直都在厂里,没有看到三芊老师。”将科研管理人员称呼为老师,这也是三芊留下来的惯例。
“好吧,那我们就回武汉了,这么晚了您早点休息。”
老厂长还是不放心,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武曲继续问道:“武老师,是不是三芊老师出什么事情了?”
武曲对老人露出安慰性的微笑:“真没有。”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老厂长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关的。
“我们没吵架,可能是对新产品有些不同的意见。”武曲觉得这样回答才是最能减轻老厂长疑惑的方式。
果然老厂长舒一口气,以爱怜的口气劝道:“每年有那么多新产品出来,你们不可能啥事儿都是一样的想法。为了这点事情小两口闹矛盾,不值得啊,再说三芊老师她这身体也不好,咱们可是要多惦记着啊。”
武曲见到老厂长终于放了心,就连连点头道,“谢谢您,挺晚了您早点歇着吧,若是见到了三芊老师,就说我来过了,要她给我打个电话啊。”
三人上了车,见老厂长还站在原地不肯动,武曲又伸出头对着老厂长挥了挥手,“您去休息吧,我们回去了啊,放心吧,没事。”
离开了智远生产基地,武曲开着车来到了江边的望江亭下,季雨林知道他想看看三芊会不会在这里,虽然明明知道这不太可能。
三个人下了车,沿着山路上的台阶往上走,季雨林拨通了浦春风的手机。
正在睡梦中的浦春风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浪?”
“我告诉你,三芊回来了。”季雨林必须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浦春风。
“哦,我知道。”
季雨林听了一惊:“什么,你知道?”
“是的,是机器人,估计是谁按照三芊的设想去开发的,我正在查呢。”
“哎呀,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我说见到三芊本人了,面对面,还说了话!就在昙华林的花时间,三个小时前。”
浦春风猛地坐起身来,显然这才真正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吗?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不知道三芊出了什么状况,完全不认识我了,然后跟一个男生离开了酒吧,我和武曲现在在赤壁,也没有见到她。”
“muse,花时间,蒲圻赤壁......你们这脑子是不是都进了水,就你们这智商,人家三芊就算是脑震荡了都甩你们几条街。”一向为自己智商自豪的浦春风数落道。
“那你说她会在哪里?”季雨林被说懵了。
“要武曲接电话。”浦春风命令道。
季雨林将手机递给了武曲,“浦春风,我告诉他了,他要你接电话。”
“武曲,就你们这智商,哪能找得到三芊?!”浦春风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说得武曲一愣。
“好吧,你说去哪儿找。”
“哪儿都别去,去你小子向她求婚的地方。”浦春风肯定的回答。
武曲听了一怔,立刻就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那好,我们现在就回学校。”
“你不要太着急,开车慢点,我现在就先去学校找找三芊。”浦春风急切地说。
“我们随时保持联系。”武曲说完,将手机递还给季雨林。
季雨林接过手机对浦春风问道:“你说去哪个学校?去武大找吗?”
“你这智商也就只能去武大找了。我是说武汉四中,我们的母校,学校里的教堂就是武曲对三芊求婚的地方。”浦春风时刻都惦记着自己智商上的那么一点点劣势。
“好吧,那你先去四中找找看,我们两个钟头就可以赶到。”
“这还用你唠叨,挂电话了啊。”
周郎赤壁望江亭上寒风猎猎,但是柏新月看到季雨林和武曲为了寻找三芊所表现出的拳拳真情,心里有着刚吃完烤红薯的热乎。
大家走下长长的阶梯,柏新月轻声问季雨林:“三芊也是你的同学?”
“高中的。”
“三芊和武曲高中就在一起了?”
“没有,大学。”
“哇,那他们一起度过了八年的美好时光。”柏新月感叹道。
“哪有那么容易的爱情。”季雨林摇摇头,这个故事太曲折了。
“你能给我讲讲吗, 我好想知道。”
“以后再说吧。”季雨林不太愿意将好友的爱情故事告诉旁人,那是别人的隐私。
柏新月无法放弃自己的好奇心,继续追问道:“能不能只透露一句话?”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季雨林简洁地回答。
“好吧,我不再八卦了。”
武曲驾车一路疾驰,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刚刚下了三环线,就接到了浦春风的电话。因为武曲将电话麦克风设定为汽车接听模式,所以季雨林和柏新月都可以听见从汽车音响中传来的浦春风那低声的,但是掩饰不住的神秘、喜悦与得意:“小心你的心脏,武曲,三芊就坐在教堂第一排的长条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