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骆玉华低着头,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地上的嫩青芽儿,心中又是一叹。
纵使身居九重凤阁、纵使坐享人间富贵那又怎样?却也比不上寻常人家自由自在来得实在、来得单纯。
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心下叹息着,不知不觉人已迈入了一座典雅贵气的宫殿内。
“可是莹莹来了?”一道清新的声音带着满满的雀跃传入了她耳中,随后一张素雅恬静的脸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骆玉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大脑飞快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不由变了又变。
“骆莹莹参加云妃娘娘。”她努力地堆砌起脸上的笑容,行了个弯身礼。
只是这柳湘云哪曾见过骆莹莹这个样子,一时望着不觉也愣了愣,紧接着揶揄地笑出声来……
“莹莹何时时兴起这些个虚礼来?你本就有孕在身,何必跟我来这一套?快,初冉,将你主子好生扶到这边榻上坐下。”柳湘云嗔怪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慌忙朝一边让了让,拉着她的手坐在了一块儿。
趁着起身的工夫,骆玉华飞快地打量了她一阵,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绸缎袍子,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狐皮背心,脸上妆容淡淡的,倒像是个有几分随性的女子。这会儿见她说话大大咧咧的,心中紧绷的弦不禁也稍稍松了下来……
她始终保持着春风般的笑脸,跟着柳湘云一齐坐到了软榻上……
“莹莹,近来这身子可还好?一眨眼工夫,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可有想云儿?”正当骆玉华心里琢磨着该怎么称呼才不至于露馅时,柳湘云却早已开了口。
她的神色略有些苍白,只是一颦一笑间,眼底不经意常投射出几道神采。
依这云妃的态度来看,倒也不象是演戏!这么说,那骆莹莹与她以前想必是情同姐妹!骆玉华轻品了一口茶,眼角暗暗地观察着柳湘云的神色,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解。
如若是这样,她拐弯抹角地说出来意倒会显得有些矫情了!这柳湘云看起来也倒是值得几分信任的。
思及此,她也不再拘谨着,索性右手一把抓住了柳湘云的手腕,同样娇嗔道:“云儿这是想哪儿去了!莹莹只有您这么一个姐妹。就是忘谁也忘不了云儿。”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似乎这一招柳湘云倒是挺受用的,转眼间,嘴角漾出了一朵娇人的花……
“莹莹,实不相瞒,我曾向皇上几次提起过接你进宫小住段时日,可是……”她忽然噤了声,眼底闪显出一丝落寞。
骆玉华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心中也不免有些了然。
古往今来,这后宫有多少人为争尽皇宠钩心斗角,尔吁我诈?这样的女人,是值得同情的。
“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这穆子墨待你可好?”柳湘云勉强扯出抹笑容,右手从睡莲图案的水缎袖口掏出了一块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几滴泪。
这骆玉华原本就一门心思巴望着她主动提起这些事,这会儿,见她一脸关怀的问起,心中转而不禁有些羞愧,只得低着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这一幕落在柳湘云眼里,却反成了另一层意思。果然,原本还和和气气的脸色忽然一变,葱白玉手猛地一击茶案,满心不悦地喝道:“这穆子墨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既已将五分之一的兵权交予他,他就应遵守承诺好好待你,却没想……”话到一半,她忽然用帕子捂住了嘴,神色十分紧张地看了看身旁的骆玉华。
这边,骆玉华原本想借故引去唐香儿的事,不巧却听到了如此惊人的消息,顿时双眼瞪大了望着柳湘云。
大约是因为自觉失言,柳湘云尴尬的笑了笑,急忙闭起嘴,不再吐一个字。
原本随性的气氛忽地一僵……
“云儿,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骆玉华秀眉一皱,声音骤然变冷,透出几分威慑力。
她没有漏掉柳湘云口中所提的“兵权“二字,心下不禁更加重了猜疑。
也许,她该让柳湘云主动解出这个令她始终想不明白的谜团来。
心下想着,眼神投射出的不满不由又深了几分。
“云儿何时也变得这么神神叨叨了?”她不觉讥讽地笑了,将眼底的伤心刻意显露出来。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目光飞速流转,硬是用力地济出了几滴泪珠儿,一脸哀戚。
这柳湘云见自己平日里唯一的姐妹瞬间面若冰霜,语气中尽透着痛心,心里顿时也有些不忍。
“莹莹,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瞒于你。想必你应该还记得两年前的一次,你和穆子墨同时被召进皇宫,那日,我当着皇上的面亲自送了一副画给他。那时你还笑说我小心眼儿,舍不得送些稀罕的珍品。其实,那并不是一副普通的画,那张画是我爹爹临终时交给我的,里面其实藏有穆国五分之一的兵权。当日若不是我以此作为提交,皇上必不会同意你与穆子墨的婚事。”柳湘云顿了顿,这时扭过头复杂地看了骆玉华一眼。
骆玉华没有作声,眼睛依然低垂着,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窗外呼呼的北风一阵阵地敲打着白色的窗纸,一声盖过一声,顿时将两人思绪都引开了一些……
原来穆子墨所谓的耻辱,全部都来源于那五分之一的兵权?
只是,如若他真的不在乎那五分之一的兵权,又何必昧着自己的良心娶她?
他,究竟是不简单的!
想到这些,她的面容不禁浮现出一些悲哀之色,骆莹莹,若是你知道这些,可曾还会执意要嫁他?
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真心的男人。
对唐香儿所谓的爱与权势相比,竟也显得如此地渺小!
也许她也不该有什么想法,人不都是这样吗?穆子墨是,陈苏雨宁却更是如此。
“莹莹,你这是?早知道我就不提这些。你……你千万别使劲儿往心里去……”这会儿,柳湘云见她脸色异常悲哀,心里不由十分自责起来。
她本以为穆子墨拿了那五分之一的兵权,就算碍于面子,也会对骆玉华好生相待,却不曾料到后果竟是这样,心下一怒,便什么也说出来了。
“我没事,云儿你继续说吧,我想你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我骆莹莹只当看错了这个人罢了。”她苍白地笑笑,不可否认,心里一阵绞痛。
柳湘云见她如此,不觉重重叹了口气,急忙朝一旁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台阶下的几个丫头带走。
“冉儿,你也下去吧。”骆玉华顿时心领神会,也忙不迭地朝初冉挥了挥手。
看来,以下的谈话内容她必须事先做好准备才是。
待到众人退下,宫殿的大门轻轻地被关上后,柳湘云这才收起满眼的感触,脸色一变,随即十分严肃地对着骆玉华道:“莹莹,方才光顾着感伤,我倒是问你为何要我将皇帝留下?”
她的神色虽然显得十分谨慎,但是语气却仍然透出浓浓的深厚之情。
骆玉华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微微挪动了身子,目光十分小心地朝四周望了望。
“放心,喜儿是我的贴身丫头,正在外头守着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进不来!另外,皇上那边你也放心,我适才派个丫头把四公主送过去了,这会儿怕是脱不开身呢。”柳湘云脸色稍稍缓了一些,声音里透着一些了然。
“既然如此,云儿,你看看这个……”经过方才一阵子的试探与观察,骆玉华也不再与她虚与委蛇,索性大胆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将右手上的小玉杯轻轻放下,左手从镶着花边的袖口里取出了一张签条,递给了柳湘云。
柳湘云狐疑地接过签条,慢条斯理地打开,再看完签文后,脸色立马大变。
“莹莹,这是范先生的字迹。”她转而快速将签文扔进了左脚边的一个火盆中,神情十分紧张。
“范先生?”
不是空镜吗?她心下一慌,不由地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柳湘云没有说话,兀自将手撑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后,这才重新看向骆玉华,脸上的神色松了一些。
“莹莹,如今既然你问起,我也不再隐瞒你一些秘密了。可听好了,下面我说的话你可必须给我使劲儿记在脑子里,就算晚上说梦话也不得泄露半句。”柳湘云忽儿又板起一张脸,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几乎随时要看透她的灵魂。
见她神情异常地郑重,骆玉华先是犹豫了一下,继而虽不明所以,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对着柳湘云。
既然已经身在其中,何不让自己掌握得更多一些?
“好吧,其实空镜他并非佛家之人,你还记得以前每每陪我去庙中,我必让他给我测一个字吗?其实那并非真测字。他原名范离,是跟在我爹身边二十多年的重要军师,一年前,我爹去世,临终时,爹为了保护我柳家的势力,故将他安置于城南庙中,方便随时与我通信。也就是说,每次我前去测字实际上是我遇上了难题,遂去请教他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原来是这样,敢情这骆莹莹还蒙在鼓里!难怪昨日初冉说她好求佛!
由此可见,这云妃必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心思。骆玉华暗自瞅了身旁的人两眼,心下不禁有些后怕。
“莹莹,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如今既然你给我带来了范先生的话,那我也不妨将他的意思告诉你:咱们现今势力骤弱,若要继续维持柳家在朝廷中的地位怕是有些困难了。你又不是不知我那唯一的兄长,性格娇纵,脾气又暴躁,要不是爹爹临终前交了五分之一的兵权于他,想必这会儿皇上早已将我二人就地处置了!”
说到这儿,柳湘云又是长叹一声,脸上出现了一些迷茫之色!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却因为身在权势之家,不得不逼着自己学会算计阴谋。
“莹莹,我之所以没有将这些告诉你,并不是因为不信任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实在是不想将你拖下水,不过今日如此看,咱们必须联手,必须反攻为上。”一道狠戾之色转眼出现在她眼中。
骆玉华自始没有插一句话,她脑子里全都是柳湘云刚才告诉她的话,一时却也理不出头绪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儿,关于兵权,我有些不懂……”末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之所以敢言,完全是因为她有把握柳湘云对她是有些情分的,甚至于,亲如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