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折杀属下!墨刃只求生生世世侍奉主上,除此之外,再无他愿,也再无其他本事,求主上莫要开此等玩笑……”
他说着头就要往地上磕,亏得楚言眼疾手快一把搂住,“阿刃!!”
“这又是干什么,你若不乐意好好的说一声,孤不再提就是了!你先起来说话……先起来。”
月光将主仆两人的脸颊照白。楚言冷汗都快下来了,他手上分明感觉到墨刃浑身细微的颤抖,他知道自己这是真说错话了——哪怕本意只是含着疼惜的欣赏。
墨刃在主上臂弯里抬起头,他看着楚言的眸光似乎都在发抖,无措地轻声乞求:“主……主上您曾说过……说过……”
一贯冷硬的嗓音没底气地颤了一下,如溺水之人攀着什么浮木一般,“习惯用着阿刃的……”
他自然没底气。
楚言曾经说那些话是什么时候啊?早就是前世十多年前了。
那时候的楚言口口声声离不开他,可如今……
他离开殿主身边,不做这贴身侍卫已经很久很久了,如今的楚言,怕是早也就“习惯”了没有墨刃的日子。
“好好,孤用着你,孤用着你,”楚言一叠声地应着,他手指用力,缓慢地扶着侍卫起身,“阿刃先起来再说……听话。”
墨刃默默地被殿主拉起来,却蓦地打了个寒噤。
他忽然心里头生出一阵恐慌——
主上该不会是,久别重逢之后终于发现……自己这个侍卫其实很烦人了?
毕竟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真的很不好的。
“主上!”
墨刃越想越觉得要糟,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扑通又跪回去:“主上您……您如今喜欢什么样子,属下可以去学的。”
言外之意,就是您能不能再赏阿刃点机会,多留属下一阵。
……这话其实已经有够厚脸皮,殿主想要或是不想要什么人伺候,哪里是他有资格死乞白赖地纠缠的?
若不是这些天楚言实在过分宠他,墨刃是断断不可能有胆子说这种话;这时硬着头皮说了,却躲闪着目光直把头往下埋,完全不敢看楚言的表情。
楚言恨不能甩自己一巴掌。
这些天他在墨刃面前都快要到如履薄冰的地步,一句重话不敢说,佯怒两句还要倒回来哄,生怕再出伤人之语。
哪想到最后吓着阿刃的,却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封赏之言……
“阿刃你……你听孤解释!”楚言磕磕绊绊地辩白,再次俯身去扶墨刃。夜寒街冷,人这么跪着太受罪了。
“孤答应过你,一辈子疼你;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依着你,你不记得了?”
“孤方才那么说只是……只是想给你更好的,你过的越好孤才欢喜,岂会是要赶你走?孤又哪里舍得赶你走!?”
墨刃只是摇头,不仅摇头,他居然还往后缩着不肯起身——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反而被激出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胆大来了。
于是侍卫忍着心虚一不做二不休,扯着殿主的衣袖开始得寸进尺:“那主……主上能一直留阿刃在身边服侍么?”
“留留留……”楚言只好顺着应,其实心头都在滴血。他白日里才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还思量着往后怎么尽量让阿刃不要涉险……得,这下不必想了。
黑衣侍卫抿了抿唇,竟飞速地抬眼瞥了一下楚言,小声地道:“可主上这些日子都不要属下服侍,若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好……阿刃可以去学的。”
楚言一愣。
这……
他忽然有一种被阿刃讹上了的错觉。
殿主掩唇一咳:“你……你想怎么样?”
墨刃顿了顿,他本想习惯性地回一句“属下不敢”,又觉得已经到这个份儿上再这么说实在太过无赖。
他便试探着道:“主上可以让阿刃多做些事么?”
“……”
“属下知晓主上怜惜,可是如今阿刃已经很好,再多的……”
墨刃说着说着,眼见楚言脸色不对了,连忙小声补了一句,“属下一时有些……难适应。”
就这还稍微算句人话,楚言挑起眉,压下差点就又要冒头的火气,耐心问:“你说说,什么算是很好……你先起来答话,要孤说多少次?”
墨刃便扶膝站起来,迅速地答:“身无病疴,衣食无忧,不受欺辱,有主上信爱疼惜,还得留以在主上身边,为主上尽忠。”
楚言忽然沉默了。
……匪夷所思。
好像在墨刃心里,只要身子能挪动,有口饭吃,能安稳地做着伺候自己的活儿,就是奢侈幸福的事。
多可笑,这种话出口,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要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他却在酸楚之余,好像……隐约地摸到了些许阿刃的想法。
……是了,墨刃是从小就入了暗堂的,这人两辈子过过最好的日子,仅限于自己少年时予他的那一段时光。
哪怕自己那时其实也很严苛、很任性。
哪怕日夜在刀光剑影里来去,一身的伤。
可是在这个人的认知里,世上最好的好日子也就是这样了。
原来不是墨刃执意抗拒他,不信他。
原来墨刃只是真的不懂。
这么算来……他们之间的错过,或许并非开始于因白华的到来而瓦解的信任。
而是从最开始——从年幼的九重殿四公子赏剑赐名,将那个孩子从暗堂内带出来的时候——就是错的。
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好。”
楚言眼眶酸涩,用尽全力才抑制住嗓音不发抖,“好,孤答应你了。”
墨刃惊喜地抬起脸,眼中分明绽开纯澈的光泽,“主上此言当真?”
“当真。”
侍卫神色更亮,只是想到这毕竟是自己“无赖”求得的,他又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便讨好似的蹭到殿主身侧,小声说了句:“……阿刃有愧,谢主上疼爱。”
楚言怔怔暗想:不,这不是真正的疼爱,不是的。
他伸手摸了摸侍卫的脸,涩然强笑:“阿刃,你这辈子遇上孤,真是……”
……真是遭罪来的。
可是忽然,墨刃那张清隽的脸上 ,那色泽略淡的唇角,竟然揉开一抹清淡的笑意来。
这个人甚少笑的,许是今日太久违地亲眼见了主上运筹帷幄的样子,许是楚言这一诺让他由衷地开心,又许是这小巷内月色凉如水,无意间润开了坚硬的心房。
他竟笑着抬起清明双眼,接了主上未吐完的字句——
“此乃属下毕生之幸。”
仿佛誓言,仿佛长剑在剑鞘中铿锵而鸣。
“……”楚言闭了闭眼,背过身去。
好个当胸一剑,血肉模糊。
他一直心念着,想看阿刃主动对他笑。
可是此刻……
这人一笑,
便予他诛心砭骨,生死不能。
……
这日回到客栈,楚言辗转反侧,许久未能入眠,直到夜色将尽时分才合眼片刻。
他潜心修武多年,身体有着早起吐纳的习惯,根本没能睡上多久,清早时分就又在一阵钝钝的头疼中醒来。
外头天色初明,隐约有虫鸟声与风声传来,这便又是新的一日了。
“嘶……”楚言皱眉低吟一声,披头散发地扶着太阳穴想坐起来。
算算日子,今明日光景影电也该到长青城了……然后便是白华……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呢。
忽然,旁侧里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臂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后背。
——那可真是一点声音和征兆都没有,饶是楚言也瞬间就给吓清醒了。
他蓦地睁眼去看,只见墨刃端端正正地黑衣束发,弯身站在自己床边,低声道:“主上。”
“你做什么呢!”
楚言见了鬼似的指着他:“你几时起的,你你你什么时候呆这儿的!?孤不是一直跟你说早晨不必——”
墨刃却平静地眨了一下眼,无辜地道:“您昨晚答应阿刃的。”
“孤答应了什——”
楚言声音一噎,他好像还真的答应了让墨刃“多做点事”……
殿主崩溃地扶床头,“罢了罢了,你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不过不许跪,知道了?”
墨刃顺从点头:“属下为主上更衣。”
楚言敷衍地点点头。
——可惜,很快他就后悔点这个头了。
大清早,晨起时分,心里头悄悄喜欢的人要给他……贴,身,更,衣。
楚殿主没有意识到这其中会有怎样的煎熬,直到墨刃的手指真正触上他的肌肤。
“……”
墨刃身姿本就修长,以往服侍他都是躬身、半跪和跪的姿势,可现在楚言给他禁了,那可不就……
不得不挨得很近么?
系前襟时侍卫的发丝就垂落在他眼前,披外袍时气息又会拂在他后颈,束腰带时手指擦过他的腰间……
楚殿主脸色摆得再怎么硬梆梆,还是止不住心口狂跳,耳根火烧火燎地直发烫。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定力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看着墨刃在自己面前乖巧地低头干事,就恨不能把人拽进怀里揉抱,甚至想直接推在床上,亲一下那张苍白的脸颊与素来紧抿的薄唇。
可是现在不仅不能放肆,还要克制得滴水不漏……
要了他的老命了。
好不容易衣服穿好了,楚言连忙起身:“咳……好了!随孤下楼用膳。”
“主上……”
墨刃迟疑了一下,举了一下手里刚摸过来的梳子,“您今日不想束发么。”
“…………”
楚言身形一顿,动作僵硬地坐回去。
难不成以后天天早上都要这样?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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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殿主也是有亿点点惨,毕竟以阿刃的脑回路,无意识间对主上捅刀了还是□□了都完全get不到,人家只是想兢兢业业做个好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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