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南举着手杖,皮笑肉不笑道:“刀疤哥,怎么治安费又涨了?也没提前通知街坊领居,哪能家家户户正好就有一百块钱?”
那叫刀疤的年轻人,顾名思义,脸上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陈年刀疤,让原本就平平无奇的五官,显得更加不甚协调。
他觑一眼陈迦南,露出个鄙薄的表情:“靓仔南,治安费是飞哥负责的,我们只是听从吩咐干活,你要觉得多了,去找飞哥啊。”
陈迦南道:“不管怎么样,忽然涨钱,街坊邻居一时拿不出,总得宽限两天吧。”
乔文站在自家档口,默默看着十几米开外的他和人讨价还价,耳边听到阿婆的唉声叹气:“再涨下去,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乔文皱了皱眉头,本想说点什么让老人家宽心,但想到此时自己一无所有,也不好开空头支票,最后只得拍拍老人家的肩膀算作安抚。
刀疤见老板娘是真拿不出来钱,骂了两句赶紧准备,又转到前方一家香纸档,将里面的男人一把揪出来:“明叔,飞哥不找你,你的赌债是不是就不打算还了?”
被揪住的男人正是这家香纸档老板,四十来岁,佝偻身材,面色蜡黄,是个被烟酒常年祸害的样子。
面对来势汹汹的刀疤,明叔像是见鬼一样,缩着身子诚惶诚恐地点头道:“刀疤哥,麻烦让飞哥再宽限几天,我筹到钱马上还。”
刀疤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狞笑:“两万块赌债,我看再宽限十个月你也还不上。飞哥说了,钱不用还了,你家不是有个十六岁的姑娘么,让我直接把她带去丽给你抵债。”
丽都是城寨里最大的夜总会,说是夜总会,实在是个销金窟,当然不只是唱唱歌跳跳舞那么简单。
乔文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从原身的记忆里调出明叔女儿宝莲清纯懂事的模样。
明叔听了这话,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刀疤哥,你去跟飞哥说说,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还,一定还!”
刀疤自然是不会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一脚将人踹开,大步走进他的香纸店,将躲在柜台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拉出来,挑眉一笑:“宝莲是吧?明叔你长得不怎么样?闺女倒是生了个好模样,人我先带去给飞哥过过目。”
“阿爸阿爸!救我!”十六岁的女孩吓得大哭大叫。
明叔手脚并用挪上前,一把抱刀疤的大腿:“刀疤哥,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我女儿。我还不起钱,大不了抵命。”
“阿爸!阿爸!”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街坊邻居,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正在几人纠缠不清时,陈迦南一瘸一拐走过去,将宝莲拉在自己身后:“刀疤哥,都是街坊邻居,何必做得这么绝?”
刀疤朝他冷哼一声,道:“靓仔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也是和兴社的人,咱们什么规矩你还不懂?明叔是自己要去赌的,没人逼他,输了钱赖账那肯定不行,两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买几个黄花闺女都绰绰有余,也多亏飞哥好说话。”
明叔道:“哪里有两万?总共就两千。”
刀疤笑道:“从飞哥手里拿两千,这快一年的时间,两万是算你便宜。”说罢,又看向陈迦南,“靓仔南,我跟你说,这事儿四哥可帮不了你。除非这钱你帮着还,不然这丫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两万块钱陈迦南确实没有,他也赚不来这么大比钱,除非去杀人。但除了家人和乔文,他是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杀人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地上佝偻的男人,沉默下来。
“再宽限两天时间,这钱我们帮忙还。”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忽然在短暂的沉默中响起。
陈迦南错愕循声望去,目光落在乔家档口阴影下的少年,仿佛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这话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从乔文口中说出来的。
乔文深居简出,刀疤几乎没和他打过照面,眯眼朝人看去,笑道:“好大的口气,两万块,可不是两百块。”
乔文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过来,分明还是那个苍白羸弱的少年,但笃定而从容的神色落在陈迦南的眼中,让他忽然觉得这个小乔有点陌生。
“小乔!”他紧张兮兮挪到乔文跟前,将他和刀疤隔开。
刀疤目光落在乔文脸上,他一直知道陈迦南有个貌似潘安的病弱阿弟,想来就是这位了。
其实他对乔文是有点印象的,只是从前,这位病秧子见到他们这些人就会低头绕路避开,是以他从来没正面见过人。此刻近距离看到,才发觉传言不假,这少年仔当真是生了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
不过刀疤虽然好色,却并不好男色,惊艳过后,也就归为平静,笑道:“靓仔南,你阿弟说还这笔钱?你怎样说?”
不等陈迦南回答,乔文已经不紧不慢开口:“两天时间,若是我们还不了,明叔和宝莲随你们处置。”
陈迦南急道:“小乔!”
乔文轻描淡写地朝他摆摆手,他竟然下意识收了声。
刀疤原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但看到陈迦南着急的样子,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弯唇一笑,点点头:“行,就给你们两天时间。”说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迦南肩膀,“靓仔南,刀疤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