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龙门镇门之宝失窃,原本万龙门以为是宝光寺所做,和宝光寺大打出手,在这个过程中,又因为其余一些事把另外的门派给牵扯进来,万龙门现在如深陷泥潭,他们不愿再做这样的消耗,便想改口说宝物被天南所窃。”宗贤越说,越觉得玄阳宗的确应该封山。
姜如遇一笑:“祸水东引天南,一来可以夺取天南的一切用以恢复万龙门内战的消耗,二来也算给了宝光寺等交代。柿子总要捡软的捏,万龙门这个头一开,中陆大约会有许多人效仿。”
宗贤重重一叹,脸上无光。
天南是中陆的屏障,是拱卫,对外抵御着魔族,为中陆耗尽一切。如今中陆却要成为背刺天南的一柄尖刀。
宗贤道:“无论怎样,玄阳宗绝不会对天南出手。玄阳宗门下弟子哪怕各自回自己的家族,其余的事我们管不了,但只一条,谁若是对天南出手,谁就不再是玄阳宗弟子。”
正逢乱世,玄阳宗不能匡扶乱世,只能紧闭山门。坚持心中的正义,也许是玄阳宗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姜如遇对宗贤行礼,宗贤此话一出,就已经说明他一定会关闭山门。
他若下那命令,就是公然维护天南,如果不封山,定然有其余人会说玄阳宗同天南沆瀣一气。
接下来,宗贤同几位道君一块商量封山时的护山大阵一事,姜如遇则回到灯月峰。
灯月峰主正在烤小黄鱼,陆齐守在一旁晒月光,姜如遇过来,灯月峰主扔了一条小黄鱼给她,姜如遇咬了一口,灯月峰主道:“徒弟,你现在还是人吗?”
他问得严肃认真,陆齐晒月光时什么反应也没有,姜如遇也道:“不是。”
“……”灯月峰主怔了怔,“算了,反正你师兄现在也不是人。”
一门两个徒弟,没一个是人,他心胸博大,倒也并不在意。
灯月峰主没问姜如遇现在到底是什么,姜如遇也没主动招认,她还不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子,斩道剑……大道给她斩道剑,将来她一定会和天道有一场恶战,也不知是死是活。
如果死了,天道要是清算和她有关的人,她可死得不安宁。
姜如遇不担心姬清昼死,姬清昼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师尊就不一定了,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灯月峰主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去天南?”许是今夜月色不错,灯月峰主白日又遭逢恶战,他难免老不正经了些,“徒弟,你总一个人独来独往,师尊看着也心疼。”
他撑了个懒腰:“天下有多少事做不完呢,你数数你做了多少事儿,师尊看着也心疼。”
姜如遇道:“天南的情况,并不那么乐观。”
她尝着小黄鱼的鲜味儿,目光沉密:“天南的弊病不在于道藏稀少,人烟凋敝,而在于人心。一些人跪久了,不愿意站起来。”
说的就是天南那堆老古董。
抱着忠诚和仁义不撒手,有他们在一天,他们就会朝中陆弯一天腰。
灯月峰主懒懒道:“他们啊……天不塌他们就知道忠义,拿别人的命挥霍成全自己的忠义,一把年纪的人了,看不清事情,让你们这些小辈来操心,徒弟,你何苦去管,来了事儿先推他们出去成全他们的忠义就好。你少操心,对了,你这次出去历练,修为增长不少,有无姻缘在身?”
他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感觉你身上的意里,有点红色的气息。”
灯月峰主一身断“意”之法无人能及,他现在已经能识别气运强弱,也自然看到姜如遇身上的姻缘气息,只是这气息,虽然红,却非常少。
姜如遇想到姬清昼,有些尴尬。
她道:“没有吧……”
“没有吗?”月下,一道孤冷的男声响起,姜如遇回头,姬清昼一袭青衣从月中飞来,天青色的衣服能冲淡他身上的煞气,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如仙。
姬清昼飘至地上,转头询问姜如遇:“你不认为你我有姻缘?”
“……”姜如遇沉默,想到姬清昼那天被她亲得浑身吻痕的惨状,她有些心虚,姬清昼再一扫她,姜如遇马上道:“有!”
姬清昼低笑,就像纵容娘子的夫君。
灯月峰主见到忽然来了一个容貌绝俗的男人,瞪大了双眼,这人……怎么突破护山大阵进来的?
姬清昼现在心情不错,他之前调查过姜如遇,自然知道这是姜如遇的师尊。姬清昼拉住姜如遇:“承蒙阁下照拂她,她朝我提起过许多次阁下。”
姜如遇不记得自己给姬清昼提过师尊,意思姬清昼现在是在寒暄?
灯月峰主也尴尬地挠挠头,他虽然问姜如遇的姻缘,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单身汉,也没试过当长辈,摸摸鼻子:“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姬清昼又诚恳地起了一个话题,很快,打开了灯月峰主的话匣子。
灯月峰主还高兴地拿出一瓶酒和姬清昼共饮,他动作豪放,姬清昼动作优雅利落,平素灯月峰主最讨厌这样装模作样的人,但现在对姬清昼却是说不出的欣赏。
他喝大了舌头:“你,你是不是人啊?我看不清你身上的……嗝。”
“不是人。”姬清昼道。
“不是人,我就,放心了。”灯月峰主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儿,“如果她不是人,你是人,会、会出问题。”
姜如遇在另一旁支着耳朵听,灯月峰主絮叨道:“你别看她长得好看,她性格很独断,你个性温柔体贴,正好相配,把她交给你,我算是放心。”
姜如遇想想姬清昼的为人和温柔体贴沾了哪一点的边。
姬清昼现在只点头,灯月峰主又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父母都健在吗?”
姬清昼道:“家中略有一些事业,也有几个追随的人。父母早逝,人口简单。”
“好!”灯月峰主一拍大腿,“如遇这个性子,太复杂的关系她处理不来,她刚直不柔,对外是一把好手,对内就会出问题。”
留下姜如遇沉思,月魔界之主的身份,很好吗?
灯月峰主问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你刚才怎么进的玄阳宗?”
姬清昼轻道:“太想念她,直接走进来。”
他没有撒谎,这样的结界,他确实可以直接走进来。
灯月峰主醉了酒,道:“好!情真意切,情比金坚,喝!”
姜如遇已经麻木,师尊一点都不觉得一个人无视玄阳宗的护山大阵直接进来有点古怪吗?
约莫一时辰后,姬清昼终于把灯月峰主喝醉到人事不知,姜如遇摇醒吸收月光的陆齐,让他带师尊回去,自己则和姬清昼下了玄阳宗。
姬清昼身上传来淡淡的酒味,姜如遇微微抱怨:“你怎么和师尊喝这么多酒?你之前,好似从没喝过酒。”
姬清昼道:“只是你没见过,化蛇他们酒量非常大,我也不逊色。酒,也是水。”
既然是水,就能被姬清昼掌控。
“至于你师尊为何要同我喝。”姬清昼想想,“也许是他很高兴。”
虽然灯月峰主看不透他的意,但也知道有了他的实力,姜如遇就会无虞,他哪里有不高兴的?
姜如遇仍然没说话,姬清昼便主动道:“不高兴吗?那我下次不喝了。”
他掰正姜如遇的肩膀,眼中星光沉溺,落在姜如遇眼中。姜如遇从他眼中看到了退让,这也是第一次姬清昼会毫无理由地在姜如遇面前退让。
姜如遇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奇异的感觉,她道:“你怎么……忽然这样?”
姬清昼淡淡一笑:“你说呢?”
姜如遇猝然想到,她如今和姬清昼有姻缘,所以,她不高兴,姬清昼就愿意不喝酒?
姬清昼今日的笑,比之前姜如遇见到的加起来还要多,虽然他现在又恢复了平素的清冷,但那样的极致温柔好像还是从他身体里透出来,绵延不绝。
姜如遇还想再打量一下,姬清昼已经再度面无表情。
姜如遇稍稍镇定,问:“姬清昼,你白日说修真界内战到底有什么作用,你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姬清昼青色的衣袖如流光掠过,“先找个房间,喝了这么多酒,你的师尊人事不省,你的夫君也并非一点醉意没有。”
他自然地包住姜如遇的手,宽阔的手握紧,朝玄阳宗山脚掠去。
姜如遇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姬清昼很奇怪……他一时和之前一样冷静的态度对她,一时又以温柔的迷惑对她,让她一时觉得现在的状态正常,一时又知道他在撩拨她。
点点滴滴,时柔时冷,就像织成了密密的网。
第109章 乱世人如鬼一 人族气运衰微之时
玄阳宗山脚下客栈不少, 如今硝烟纷飞,客栈里人烟稀少,只剩一个打着盹儿的小二。
姜如遇和姬清昼并排走进去, 要了一间上房。
姜如遇进入房间, 默默找了一处角落冥想,完全是正人君子的做派。姬清昼在屏风后面, 衣料窸窣, 好像在脱衣服。
淡淡的酒味从他的衣服上传出,姜如遇感觉周遭的空气好像变湿润了一些, 火光摇曳, 哪里来的火?姜如遇不好意思回头, 却见火光越来越旺,她终于忍不住:“这是什么火?”
姬清昼脱下的衣服被水色的火光烧灭,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他道:“不是火, 是能燃烧东西的水。”
姜如遇听见水也能燃烧东西,终于回头望,姬清昼在屏风里面,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但是水色的火光摇曳,衬得他神秘圣洁。
“衣服太脏,留下会有酒味。”姬清昼那水色的火光湮灭,眼中星星点点的光也变得更为幽深。
姜如遇咋舌, 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和姬清昼一块儿住,终于浅浅地知道了姬清昼的生活习性。原本一道清洁咒就能祛除衣服上的酒味,他仍然嫌不干净,宁愿烧掉也不愿意再穿。
姜如遇忍不住想, 他这么爱干净,不只衣服上染上了酒味,他身上也染上了酒味,他难道还要在这里洗澡?
但是以他的性格,他难道不会觉得这里的水脏?
姜如遇这样想着,也下意识这样问出口。姬清昼在屏风里望她一眼,手中生出一朵冰莲,冰莲化为清澈的雪水……
他自带了水。
姜如遇默默回过头,不打算窥测姬清昼沐浴。姬清昼忽然道:“你要一起吗?”
姜如遇原本自如运转的灵力差点一岔,惹得手腕痛。她一瞬间挪得离姬清昼更远,贴在墙壁上,强装冷静:“不了!”
“可是,今夜我同你师尊喝酒时,你也在一旁,身上也有酒味。”姬清昼淡淡道,“如果你不愿意一起共浴,可等着待会儿你一个人……”
“不必!”姜如遇斩钉截铁道,如果是以往,洗就洗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情况不同。姜如遇感觉,洗了就会出事。
她飞快道:“我从来不洗澡。”
姬清昼轻轻“哦?”了一声。
姜如遇道:“我真的这么多年从不洗澡,我一直只用清洁咒,我没有这个习惯,一会儿我睡地上,没关系的。”
“……”姬清昼沉默须臾,继而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笑,“随你。”
他以手叩屏风:“之后我替你洗?”
“……”姜如遇已经尴尬得快要先拔剑杀了姬清昼再自杀的地步,她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之前那个冷漠清隽的姬清昼,怎么现在开始会说这样的虎狼之语?
他没事吧?
幸好,姬清昼现在也只是以轻狂的言语撩动姜如遇之前对他的固有印象,见目的达到,他并不再继续下去,以灵力将屏风遮好:“只是一个提议,你随时可以拒绝,我先沐浴。”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拂平姜如遇心中的不安。
姜如遇如坐针毡地等着姬清昼沐浴完毕,她看着窗外的夜色,月亮的光晕显得有些模糊,姜如遇从来没觉得时间那么难捱过,以往她过得差时,她知道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