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斩首这种重赏傅廿就不凑热闹了。
回到房间,傅廿赶忙从床底翻出来那把浮光匕,用干净的纱布做了一个简易的固定器。像以前藏暗器一样,固定在右臂的断肢上再把袖子翻回来。
不影响行动打斗,除非有人突然抱上来……
想到这儿,傅廿顺势看了一眼镜子。
他骨相虽生的就好看,但也顶不住皮肉上那么深刻的缝合痕迹,还有血珠干涸的痕迹没擦干净。虽说不丑,但和“亲和”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亲和力就行。
傅廿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抓起文书就朝着校场跑去。
找到侍卫教头,傅廿说明了来意,把文书和腰牌一同递给了对方。
“你就是前些日子……被陛下钦点入宫都不肯,然后大婚之夜抢了熙王妃还打伤熙王和府上所有侍卫,带着熙王妃私奔未遂,结果意外断了手脚的那个侍卫?听说还被赏赐了义肢?”侍卫总教头看了一眼文书,又看了一眼眼前满脸伤痕的青年,将信将疑的问道,“连念?”
“嗯。”傅廿不太清楚事情怎么传到宫里的,“打伤所有侍卫是谣传。”
“那也够神的,前些日子听那群小兔崽子说这事儿,还寻思着话本都不敢这么写,是真的吗?”
“嗯。”傅廿沉闷的应答到,“都是往事了。”
“改日再说闲话。你是初入宫,宫里很多规矩和王府上不一样,所以安排着你和新兵一起演武操练一段时间。带新兵的教头是窦将军的大弟子,也姓窦,待会儿他们就回来吃饭,吃过饭你跟着去夜训就好。”总教头说完,把腰牌还了回去。
傅廿:“好。只需要带腰牌就行了吗?还需要带其他身份证明……”
“有腰牌就行了,他认得你,当时就是他把你的事迹传入宫的。”
傅廿:……
他只记得窦老将军是一开始就在楚朝颐麾下的功臣,虽是武将,但学识修养,为人处世都透着一股子文人风骨。
没想到大弟子是个这么好事儿的。
用过晚饭,傅廿很快找到了新侍卫的队伍。
站入队伍之后,窦教头还没到,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啊?”
傅廿原本安安静静站在队末,没料到有人过来搭话。仔细一看,发现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比周围人都矮那么一截儿。
“我叫忍冬,南海来的——”
还没说完,傅廿就看见面前的人脑袋被不远处飞来的石子砸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傅廿都替他脑袋一疼。
“忍冬!有新人来的话你今天晚上可以不用给我们洗衣服,让新人洗!去找找悬赏发布的那把刀,找到了先交给我。”
忍冬揉了揉被砸的脑袋,“知道了。”
傅廿没说话,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仗义君子,加上宫里这种事情太多,傅廿一向都是冷冷旁观。
没想到,下一秒,傅廿感觉到肩上擦过短暂的疼痛。
傅廿不禁蹙眉。
“喂,新人,你叫什么名字?今天晚上你洗衣服!”
傅廿叹了口气,装作没听见。
他不是那种一点就炸的性子。上一世也是,遇见无礼之徒,只要不危及到主子,傅廿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听不见吗?”
听见对方的叫喊,实在难听聒噪,傅廿这才抬起头,“很遗憾,你找错人了,我不会。”
“衣服都不会洗,你没手吗?”
傅廿扫了一眼眼前气焰嚣张的少年,缓缓的抬起了右臂。
石头雕琢的暗色义肢,乍一看像是烧焦的骨架,通体发黑,加上傅廿这张凌厉的面容,瞬间,只见刚才还叫嚣的少年顿时安静了不少。
“我的确没手。”傅廿看着自己的义肢,语气平静,说完,又看了看面前少年有力手臂,用义肢小心翼翼捧起,细细的打量着,“你的手,很好看,很适合洗衣服——”
“变.态!”
傅廿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人暴躁的打断,随即义肢里的手也被抽.离。
面对莫名的骂名,傅廿愣了一下,“抱歉,以前只知道对未出阁的姑娘不得拉扯,没想到你也是……”
还没说完,傅廿就听见戒尺打人的闷响。
只见面前的少年疼的想嗷嗷叫,又不敢出声,只能挤眉弄眼的。
“站好!一天天武学没长进,下作的手段没少学!”说完,又是一戒尺,毫不留情的打了下去。
傅廿抬头,看着拿戒尺的男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身轻甲很衬身材,看上去力量蓬勃,却也不失活力朝气。
“按照以往的规矩,先跑步,再把上午教过的刀法复习百遍。”说到这儿,傅廿看见面前这位拿戒尺的转了目光,“忍冬,你接着去练举刀。然后新来的,你留一下。”
“是。”傅廿淡淡的应答。
等队列跑走之后,傅廿考虑要不要主动拿出腰牌。
还没犹豫好,只见面前的人先一步开口,“我叫窦慎,今日有幸相见,你就是那个打伤熙王和王府里所有侍卫,然后和熙王妃私奔未遂,还得了泽王和陛下重赏的奇人吗?”
傅廿:……
看着对方闪闪发光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傅廿一时语塞,“是属下,不过打伤王府所有侍卫为不实之言,属下连念见过教头。”
说完,傅廿还是主动把腰牌递了出去。
差点忘了,他的那些“光辉事迹”就是被这位带入宫的。
刚把腰牌收好,只听见窦慎又一次开口,“既然曾经是王府上的侍卫,武学肯定是不需要窦某指手画脚,待会儿你且听我说一下宫里基本的规矩。”
傅廿点头,表示默认。
宫里的规矩傅廿上一世就了如指掌,只不过,从来没有遵守过一天,现在听听还是很有必要的。
除了训练的时辰和休息的时辰、冲凉浴房使用的时辰,请假准则以及规矩,以及基本的行礼方式,和活动区域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傅廿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对了,刚才那个扔石头的孩子姓姜…实在惭愧,他是姜大人委托……”
“官宦子弟,不方便管教,能够理解。”傅廿适时接话,没让对方为难。
就像上一世他处处看熙王不顺,但楚朝颐却偏偏对幺弟不打不骂一个感觉。
“哈……抱歉,替他给您陪个不是。往后一个月虽说是在窦某营里,但还是得请连侍卫多照顾。”窦慎说完,又赔笑了两声,“还有,不知道今日告示你是否看见?”
“那张,赏金五十两的吗?”傅廿对这个印象深刻。
偷盗者,赏斩首,但现在……赃物就在他身上。
“对,是一把很贵重的匕首,刀背着刻着“浮光”二字,又称浮光匕。如若你捡到了,直接去承元殿求见李大公公便是,陛下一向赏罚分明,不必担心受到责罚。但切记,不可私藏,如若被发现……今日楚大影卫被当众吊打的场景你想必也看见了,他跟了陛下多年,这次才算是免去一死,换了别人,早就斩首示众。现在,承元殿的内侍已经开始对全宫的宫女公公和侍卫的住所进行搜查,待会儿如若查到你的房间,让他们查完便是。”
傅廿尽可能平静的回应道,“好。”
回答完,傅廿想了想,又接道,“不过还请窦教头告知匕首具体的样貌特征,前些日子属下见过一把通体像是用金子做的一把短刀,流通在集市上,看上去像是宫里的东西……”
“浮光匕问题就在,长得太普通了,可能比常见的小弯刀还普通些,一般人捡到可能只以为是把可以随意丢弃的小刀,所以才会重金悬赏,要是长得就贵气,持有者直接赏斩首就行。”窦慎说着,看傅廿一脸迷茫的样子,又解释了一句,“据说是某位对陛下很重要的大人,留下的遗物,过往的事窦某不过略听闻一二,也解释不清。”
可以确认是这把浮光匕了。
傅廿心里说不太清楚是什么滋味。
外人看来,楚朝颐是情深义重,念及忠臣旧情。但具体如何,傅廿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傅廿又同窦慎说了几句话。
基本都是问他带着熙王妃私奔的传奇故事,傅廿也应付性的现编了几句,这才看见窦慎神清气爽的继续去打刀谱。
傅廿也没闲着,新的义肢还不是那么合身,需要磨合的地方很多。
尤其是抓握力,和投掷的精准度。
他在靶子前,一遍遍练习着各种投掷刀法的精准度,和对新手肢的控制度。
想做到完全贴合身体,还差了点火候。
直到校场没人,打更人来的时候,傅廿才离开了校场,回到了起居处。
傅廿记得,侍卫的起居所一般都是能热闹的深更半夜,尤其是年轻的侍卫,精力充沛。酒和一些禁书禁物,不管再怎么禁,总有一些人能换着办法弄进宫。
但是今日,异常安静。
傅廿想起来早些时候教头说的,有人要来搜查,赶忙放弃了走正门的想法,心虚的从侧门试图悄无声息的溜回去。
结果刚进外院,傅廿就听见起居的内院有公公尖声尖气的声音,“陛下有命,除了屋里要搜,身上也自然要查。为了防止相互栽赃包庇,侍卫由公公代为搜身,伙房里的宫女嬷嬷,去北屋里由姑姑们搜查。”
还要搜身?
傅廿听到这儿,伸进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
先出去避一避吧。
结果刚想蹑手蹑脚的退出去,余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远处多了几个提刀侍卫。
……看来这次是动了真格要找这把刀。
既然楚朝颐这么喜欢这把刀,当初送给他做什么,傅廿心想。
退出去不太可能,肯定会被排查。提刀侍卫都来了,屋顶或者其他角落万一有影卫也不是不可能,走屋顶万一撞个正着…那进去接受搜身……
乘着夜色,傅廿匆忙环顾了一圈外院的环境。
有茅厕和浴房,还有一口水井。
藏水井里这个可能傅廿首先排除,义肢还没彻底适应,万一一个闪失掉水里肯定有动静。
茅房……
傅廿思考了一圈,还是猫着腰进了浴房。
此时,浴房里已经没人了,傅廿蹑手蹑脚的走到大水缸后面,小心翼翼的伏下身子。
浴房是半露天的,露天的空隙虽不大,但钻人足矣,傅廿算着着,待会儿即便有人从浴房正门进来,他也有空间从这儿出逃升天。
隔着墙板,傅廿听着外面的动静。
怎么查这么久还没走……
正听着,傅廿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仔细听,好像是行礼的声音,短暂的骚动,换来的是鸦雀无声的寂静。
正当傅廿以为是不是可以出去了,紧接着,凌厉又熟悉的声音震的木板都是颤的。
“你先说是撞鬼了,又说是个面生的侍卫抢走的。现在朕把你放下来,让你指认,你倒是说,是谁抢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傅廿汗毛都支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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