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人群似乎都忘记了刚刚的闹剧,他们该买卖的买卖,该吟诗的吟诗,看起来好不快活。
阿秋也是好奇地四处张望,说道:“倒是没想到,京城中竟也有如此多的文人雅士。那些诗词听着也是甚美。”
宁鹤听她这般夸奖,面上毫无波澜。她轻启朱唇,冷笑道:“文采出众又如何,没有反抗的勇气,到头来不过是一些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头而已。”
虽说今日之行是她刻意安排,目标是吴垣。没想到,那么多人会围观,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这个国家的人,空有文采,却失了那颗有风骨气度的心啊。
阿秋听的一知半解,索性也没有答话了。主仆二人被接上了马车,往宫内驶去。
“待会我们还要去一趟户部尚书府。”宁鹤躺在车内,半阖着眼吩咐道。“回去后,你差人去通报父皇一声,说我在宫外被骚扰,是户部尚书家的吴垣救了我。”
“是。”阿秋小心翼翼地捧着点燃了香炉,淡淡的花香味蔓延在了整个车厢内。
一架不起眼的车轿停在了一座朴素的府邸面前,一个穿着正式的侍女上前,向守门的家丁私语了几句,那家丁便好像见了鬼似的,急急忙忙便跑了进去。
不多久,一位身着三品官服的瘦削老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车轿便,行了一个大礼,说道:“下官恭迎公主殿下。”
宁鹤撩开车帘由阿秋扶着下了车,她扶起了那位老人,说道:“连尚书不必多礼,此番我冒昧前来,还请您海涵。”
连之岳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慌张的神色,他连连摇头道:“是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说罢,他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还请公主殿下莫要嫌弃,进来喝口茶吧。”
宁鹤点点头,跟着他就进去了。
这里不同于宰相府,入目之处虽不能算作残破,却是一派古朴的气息。院内种了几株腊梅,不是寒冬之时,剩下的只有光溜溜的树干。
话虽如此,这屋子里却满满都是书香之气,门户上还立了一副“自有风骨”的牌匾,可见这尚书就犹如秦羽炔所说,是位一心为国的老臣。
“自有风骨…”宁鹤没忍住,读了出来。她略加思索,便笑道:“果真是尚书府的风范。”
连之岳听了,倒是回答道:“哪有什么风范,都是遵从本心罢了。”说完,他便引了宁鹤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
“不知公主殿下突然拜访,所为何事?”他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看着这位平日里被皇上呵护得不知世事险恶的小公主,问道。
宁鹤拿起杯子,有些粗糙的手感让她有些不习惯。她笑了笑,“请问吴垣,吴公子可在府上?”
“二郎?”连之岳一愣,“他今日出府寻书去了,一时半会还未回来。”他稍微斟酌了一下,又问道:“是不是他得罪了公主殿下?老臣这就…”
说着,他便要向宁鹤跪下。后者赶紧扶住他,“尚书大人万万行不得这大礼。吴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前来,我正是想要当面言谢的。”
“救命之恩?”连之岳愣住了。她只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说出来。越听,他的神色就越凝重。
“京城之下竟有此等不法之徒!”他脸色微愠,严肃道。
宁鹤一见,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吴公子愿意在这艰险的时刻救我一命,不像在一旁只会空谈治国之道的书生,他才是真正拥有文人风骨的才子。”
案上茶杯冒着氤氲热气,场面一时沉默。
最终还是连之岳开口道:“还请公主殿下莫要夸赞他,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
宁鹤摇了摇头,看似天真的面孔眼底却闪着精光。“吴公子身为今年春试的榜眼,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只是我回去打听了一下,朝廷却让他做一届闲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其中,我看是有些人为了利益而故意挤兑吧。”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那个身躯微微佝偻的老人。
连之岳没有说话,神色却是莫名。宁鹤见此,也知道自己的话语有了作用,于是便继续说道:“虽然我是一介女流,从不理朝堂之事。但作为一国公主,我实在看不惯就这样埋没人才!”渐渐地,她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
“吴公子有这般反抗势力的勇气,我自认未曾看走眼过。”她有些愤愤地说道,“朝堂之上的利益我也自然清楚,只是再不愿意让他们这般胡闹下去了。”
连之岳听到这里,脸上也有了一丝愕然。他没想到,这位传言中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此刻已然变成一副大人的模样。他从官数十载,已经对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显得麻木。但在众多诱惑下,他也没想过要改变自己。不过是一条老命和虚有的荣华而已,比起国家大事,这些只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只是,他也早已放弃寻找那些不忘初心之人。说到底,不过都是一群会被金钱所利诱的野猫而已。他没想到,在这深宫之中的公主,竟会有如此的情怀。
“公主殿下的情操,比起老臣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连之岳由心地赞叹道。
可宁鹤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被吹进内堂的枯叶,开口道:“若是一个王朝被有心之人蛀空,树干败了,生在上面的树叶自然也会失去养分而枯萎,就像这片叶子一样,随风而去,永无落脚之地。”
她的话就像禅语一样,落入了连之岳的耳中。来不及细想,又听这位公主说道:“今日之事,让我看到了良安国的未来,靠的便是像尚书大人及吴公子这般的人才。近日两位侍郎遇害之事,想必尚书早有耳闻。”